在石头上雕刻梦想的人 东南网12月3日讯(福建日报记者 魏桂莲 通讯员 黄虹)惠安石雕历经1000多年的繁衍发展,仍然保留着非常纯粹的民族艺术传统,保持着很完整的延续性。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惠安石雕重焕生机,2003年中国工艺美术协会授予惠安“中国石雕之都”称号;2006年惠安石雕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3年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授予惠安县“中国雕刻艺术传承基地”牌匾;2015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手工艺理事会”授予惠安“世界石雕之都”的称号。 11月29日,记者来到位于惠安山霞工业区的豪翔园林建设有限责任公司,见识石雕工人们的精湛技艺。 石雕创作只有减法,没有加法 走进公司创新工作室,47岁的惠安石雕代表性传承人刘国文正坐在灯下,右手握着锉刀,娴熟利落地雕镂着一块砖头大小的青石,不时有石粉落下,他轻轻吹去,后又拿起石头,就着灯光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换个角度,继续雕刻。 刘国文有一双粗糙的手,手上满是裂纹、老茧,摸起来像砂纸一样。 “我每天都要拿刀刻几笔。”刘国文神闲气定地说。 刀和石头在他的手里来回转动,刀起刀落间,精美的石狮显现出来。刘国文说,狮子象征着团结、勇猛、强大,很受客商喜爱。他向记者细数石狮的艺术特征和文化内涵,如数家珍。 一人、一石、一刀,这位来自当地农村的艺人,用一块块石头垒砌了一个妙不可言的石上艺术世界。 “吱吱吱”未曾进门,电钻声率先入耳。跟随刘国文走进宽敞的雕刻车间,几位被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的工人正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车间里并没有记者想象的灰尘漫天。刘国文告诉记者,国家越来越重视环境和工人的健康,他们搞起了环保车间,吸尘、降尘等设施有效降低了空气中的粉尘含量。工人的操作也有了更严格的考核要求,防护口罩是标配。 车间的石料多是大家伙,两个人抱不过来。看起来石料很一般。 刘国文解释,石头的品质重要,却不是决定石雕作品好坏的绝对因素。一名优秀的石雕师能变废为宝。石为基,灵感为翅,石雕师赋予作品生命。同泥塑类创作不同,石雕创作只有减法,没有加法。石雕创作大多先有石头,后有设计。 “你在院子里看到的石雕,就是这些毛料雕成的。”说起石雕艺术,刘国文滔滔不绝,“石雕常采用青石和花岗石。雕刻前,石匠要对摆放的石头进行考察,核对画像,制定雕刻提纲。制作工序分为选料、设计、凿粗坯、雕细部和打光等工序,每道工序都需要仔细核对尺寸,不能有半点差错。 最难的是日复一日对着同一块石头 车间一角,几位女工围坐在乒乓球桌大小的操作台前,每个人面前都放着花鸟鱼兽、水果蔬菜等小型石雕。女工们有说有笑,却一点不耽搁手上的功夫。 女工庄玉梅自豪地告诉记者:“工具有刻刀、剁子、锤子、斧头、楔、磨头以及现代电动工具。光看工具我们和建筑工地的泥瓦工差不多,实际上我们干的是技术含量很高、工艺很细致的活。” “这块石头可以雕什么?”记者拿起一块手掌大的青石。 “石头会告诉你,它是什么样子。”刘国文说,曾有人问米开朗琪罗是如何创造出《大卫》的,他是这样回答的:我在它身上看到了大卫,我要做的只是凿去多余的石头,大卫就诞生了。“每块石头都有故事,一百个石雕师,能读出一百个版本的狮子。” 仔细盯着手上石头看了一会儿,记者有了想法,雕朵花吧。庄玉梅按照记者的思路帮忙打了一朵花底,并简单地画上走刀的线条,递给记者一把刻刀。记者顺着庄玉梅给的痕迹,依葫芦画瓢。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手指和手腕已显僵硬、酸痛,手上也多了几道伤口。 记者抬头看庄玉梅,只见她右手握刻刀,石头粉末一点点剥落,被一旁的吸气管道吸走。因常年雕刻,她的右手中指第三关节处鼓出大茧子。 庄玉梅正在创作的是一尊由细细的藤蔓、薄薄的树叶组成的一串葡萄。“从年初起刀至今尚未完工。”庄玉梅说,有的作品要一个人埋头连续雕两三年才能完成。这个过程好比美人蒙面,随着一层层面纱揭去,面貌越来越清晰。因为每一个雕品并非有了雏形后一成不变。在雕刻过程中,石雕师会根据实际状况不断做出调整。“按照师傅教我们的就是要做到:执刀有力,运刀自如,刀随意动,意指刀达,刀中有笔,相得益彰。做不到这些,作品一定会有遗憾的地方。你看这边本来是有石纹,我用添加藤蔓的方式遮掩了过去。” 庄玉梅说,做雕刻师,最好要懂设计、会画图。“这不是花三五年就能学好的,对我们手艺人来说,就是做一辈子,学一辈子!” “最难的是日复一日对着同一块石头忙碌。心静不下来,做不来我们这一行。但作品真正完成的那一刻,心中的感动是什么都替代不了的。”庄玉梅说。 基本功在皮破血流、老茧满手间练就 在精品馆的展柜里,石雕摆件形态各异,形神兼具。记者被其中一尊汉白玉雕刻的手惊艳到了。纤细、灵巧、优雅,更接近于工艺品的感觉。刘国文告诉记者,这件作品是他近两年正在琢磨的从大型石雕到小品雕件的创新之作。 把一块坚硬的石头演化成绕指柔的形态,刘国文的自我突破方式很特别。 “惠安石雕刀法融精致与古朴大方为一体,充分显示了古代惠安劳动人民巧夺天工的艺术才能。”刘国文把自己的技艺归结为传承了祖辈们的高超技法,“赋顽石以灵性,寄观者以情思。千百年来惠安的石雕祖师们不断通过对大自然的感悟,以及生活、劳作实践,在刻刀和锤钎或轻或重的凿击中,将身边熟悉的物体形象提取出来。” 惠安农村曾流传“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人人有一手”的歌谣,这是对惠安石雕工的真实写照。刘国文介绍,石雕工大多来自农村,他们很小就跟着父辈学会了这门手艺。他们吃苦耐劳,乐于奉献,没有豪言壮语,却实实在在。 但传统的技艺是在师徒间或家族中以口传心授方式承传,处于封闭状态,现代工厂内的学徒很难真正学到传统石雕工艺的精髓,故整个石雕行业后继乏人,传统技艺日益陷入濒危状态,雕艺人才面临断层危险,更不用说在此基础上产生的石雕创意、研发、设计人才,这正成为惠安石雕产业转型升级路上的绊脚石。 “石雕工作相当艰苦,工作量大,工作环境差,年轻人不愿意干。而石雕人才的培养周期长,成才需要多年火候。”刘国文感叹道,他学艺时,工作环境恶劣,但凭借着对石雕的热忱,反而不觉得苦。 从“叮叮当当”的凿刻声中走来,刘国文已在石雕行业精耕细作30多年。15岁学艺,后到石雕厂当工人,皮破血流,老茧满手,十数年才娴熟地掌握了圆、浮、透、线、沉、影等传统雕刻技术,练就受益终生的基本功。 继承、创新石雕技艺是刘国文的追求。1993年至2000年,他无偿担任母校惠安五中石雕影雕教师,教出近千名学生、徒弟;他率先垂范,引导组织雕刻艺术界人士参加各种雕刻艺术研修班,推广新型雕刻工具在业界的使用。 “这一辈子我只求把这件事做好,别无他念。”刘国文动情地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