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222张欠条的诚信实验 一人一车,身无分文,100天游遍中国。刘美松通过这一场疯狂的实验,寻找中国社会中的诚信,也见证了社会的真实 这是刘美松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一个人,不带一分钱,开车上路,用100天时间周游全国。要用钱怎么办?打欠条。 “相信我,过几天就还”;“这是我的身份证,真的,到家就把钱打到你的账上。”一路上,他向每一个陌生人承诺,期望用诚信打通前方的路。这是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是一场近乎疯狂的行为艺术。 他最终成功了。 100天里,他北至漠河、南至三亚天涯海角,东抵山海关,西经嘉峪关,足迹遍布31个省市自治区的省会城市,总行程28510公里,共打下欠条222张,金额近48272万元。他说:“我愿意用我所谓的冒险之旅,来证明我们的社会诚信仍在。” “你做的事我支持, 但我还是很难相信你” “您好,打扰您,我是刘美松,深圳来的,正在做一项个人活动,叫一人一车,身无分文,100天游遍中国。我想通过不带一分钱走遍中国的形式呼唤关注诚信,尊重诚信。今天到了您这里,您看能不能给我加些油。当然这油不是白加,我会给你打一张欠条,上面有我的身份证号,家庭住址,博客等等,三天后,我就把钱打到您的账上。不知道您是否能够支持我?” “恕我无能为力,我们这里不允许打欠条。” “这个欠条不是要打给公司,您看您个人和员工愿意支持我的活动?” “还是恕我爱莫能助。” “既然您不能支持我,也无所谓了,我想问一下为什么?” “你做的事情我表示支持,但我还是很难相信你。” 刘美松今年45岁,脸微圆,三七分的头发浓密而梳理整齐,皮肤白净,笑起来很和善。在深圳,他是个诗人,也是一个印刷商人。 决定做这个诚信实验完全出于偶然。一次,他一身短衣短裤的休闲打扮从家里去印刷厂,上了高速公路才发现自己分文未带。经过收费站时,他讲明了情况,并承诺回程的时候把钱补上,没想到,对方很开通地放行了。 这次“突发事件”给了刘美松灵感,“我忽然想到,当下社会人与人之间互相怀疑、互不信任。有了这次成功,是不是可以试试不带一分钱走完全国呢?”回忆起当时的想法,刘美松仍然一脸兴奋。 他向《中国新闻周刊》承认,最初的想法也有一种个人英雄主义:“如果真的一百天不带一分钱遍游中国,多牛!”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这个实验需要的不只是勇气,而是如何能让陌生人相信——“全社会的观念都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而我还要向陌生人借钱。” 为了表示诚意,他特意设计了自己的欠条: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卡片上,他把自己的名字、身份证号、家庭住址、祖籍、电话号码等个人信息都印在右侧,“我把自己透明地呈现在对方面前,总可以为信任增加一点筹码。” 为了不让借钱给他的人等太久,刘美松的计划是,每天将借钱给他的人的信息发给在深圳的妻子,由妻子在三天后代他偿还。 几件衣服,一车方便面,几百张特制欠条,刘美松就这样出发了。 “我们就是不诚信的社会, 你就得认这个事实” 佛开高速的共和收费站,是刘美松遇到的第一个收费站。见到距离两公里的标牌时,他就开始准备录音工具,自言自语地为自己打气,并反复练习开场白。 要求打欠条过收费站,既是刘美松的第一次,也是收费站遇到的第一次。“他们对我的做法产生了足够的兴趣,但他们也很为难。”刘美松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在岗工作人员找来值班班长,班长又给上级领导打电话,最后都是“不能支持”。 沟通过程中,一直有个穿治安工作服的小伙子站在旁边围观。大概是因为听刘美松说自己是陕西生人,或者仅仅是看刘美松比较面善,这个小伙子最终出来了打了圆场:“我替你交过路费吧。”他帮刘美松找来了115元钱,并签下了编号001的欠条。刘美松看了下时间:沟通过程耗时46分钟。 这项实验不同于其他,过往的成功往往毫无意义,每次“打欠条”都是个全新的开始。 从内蒙古去往山西的路上,一个收费站的工作人员就和刘美松“较上了劲”,不单扣了他的身份证和驾驶证,还狠狠地“教育”了他:你这活动有意义吗?不过就是给马路增添废气。社会问题多了去了,你能解决得了?我们就是生活在这种不信任的环境中,这是事实,你就得承认这个事实。我作为国家工作人员,不管你做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没有钱,什么都别谈,不可能放过你。 刘美松脸上挂不住,转头出门。但天色将晚,行程总还要走下去,无奈,他又去找收费站的其他工作人员。几乎每个人都不愿承担后果,拒绝、“教育”之后,再把他推给另外一个人。大概是实在拿刘美松没有办法,终于,第四个工作人员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欠条,又要他求留下了QQ号、博客地址,终于放行。 即便如此过程,也算是顺利的。有的地方,几乎连话都不听他说,就直接把他赶了出来;有的人反复听了他的计划,还是半是狐疑半是嘲笑地告诉他,“我不信”;还有的人直接冲他摆手,说多一事不如少事。一位加油站站长直接告诉他:“不是我不愿意相信你,是我上的当太多了。” 这也是刘美松沿途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因为太多人根本不拿诚信当作一回事,透支了太多好心人的信任,所以导致这种不论真假,一律以假的心态来对待的现状。” 这是一场有关人心的赌博 刘美松将这次旅程看成是一场关于人心的赌博。他因此还设定了一个三不原则:不乞讨、不打工、不多要一分钱。“不乞讨、不打工,是为了保持一定的尊严,”他向《中国新闻周刊》解释,“第三条,则是为了保持这个实验的可持续性,因为我就是要尽可能多地去挑战不同的地方,不同的人。” 因此,有时借钱的人会好意地多给他一点,他也拒绝了。为了保持活动的纯粹性,他拒绝了企业的冠名赞助,以及大部分媒体的采访。100天内,他一共经过163个收费站,挑战了156个加油站,53个酒店,成功率:大约在30%。 挑战的过程,有时会因为拒绝得过于直接变得非常有趣。 在齐齐哈尔时,为了寻找一家愿意给他打欠条住宿的酒店,刘美松从下午六点一直跑到晚上九点多,找不到一家允许他欠款住宿的酒店。 对话也几乎一样:不行,这个得找经理。 那么请问经理在吗?他问。 酒店员工回答:不在。 那么可以麻烦你告诉我他的电话吗?刘美松坚持。 酒店方:不知道。 刘美松一边回忆,一边大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能从他们眼神能看出来,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谎话,实在太有趣了。” 只有一家酒店前台拒绝他时,诚恳地告诉他:对不起,这几天正是拼业绩的时候,实在不能提供支持。“当业绩和人性PK时,占上风的必然是业绩。”刘美松说。 创造沟通纪录的是山海关,从晚上8点到11点半,三个半小时里,无论是国营酒店,还是私人小店,总共11家店全都拒绝了他。刘美松最终把车子停在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停车场里,第一次打开了他的睡袋,准备就在车里过夜了。看着四星级酒店的华丽背景,他说自己有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悲凉。不过他向来乐观,转而安慰自己,“我算不得冻死骨,我有的是贱骨头和硬骨头。” 可刚睡下不久,就有保安来敲车窗,告诉他:领导同意了,邀请他回酒店住。终于成功了,但刘美松说,他没感到一丝惊喜,“大概是这种反复考量后的信任,让人觉得已经不单纯了吧。” 刘美松说,针对他的“人心赌博”,大多数人其实也是以“赌博”的心态来回应他。比如,在重庆一家加油站,他本来需要补充价值280元的汽油,游说半日,加油站最后同意给他加100元钱的油。“他们是在信与不信之间找一个平衡。相信我,存在风险;不相信,可能又觉得我有一定的可信度。于是,权衡之下,选择支持一部分。” 陕西一位加油站工作人员向《中国新闻周刊》证实了这种想法,“既然他要挑战,我也想赌一把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能做到诚信。”他说,他给刘美松打了110元欠条后,特意把自己银行卡的余额清空,专等汇款信息。 果然,三天后,他收到了汇款通知短信。“收到还款,感觉很欣慰,”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赌博嘛,其实已经做好输的准备。但他做到了诚信,让我觉得没白信他一次。” “以金钱开始,但结果与金钱无关” 刘美松做过统计,总共577个小时的行驶时间,有153.7个小时用来沟通,平均每天用于沟通取得信任的时间成本是:一个半小时。 频繁被拒绝,刘美松一度灰心丧气,甚至对沟通产生了畏惧,每当需要打欠条时,他会不由自主地心慌,手心冒汗。 也有挑战他本来认知的事情发生。谁也不会想到,在全部挑战过程中,最顺利的地方,竟然是西北小城敦煌,从酒店入住到加油,从洗车到车辆检测,以及路桥费,甚至景区门票,都是一次搞定。刘美松称之为“无障碍敦煌”;一向被认为比较小气的上海、浙江地区,沟通也很容易;而以豪爽仗义为标签的东北、西北等地,却不那么容易;最难沟通的城市则是南京和山海关。 不过,刘美松也表示,这样的划分也可能是没有意义的。“难沟通可能还有我自己的原因,可能是那天我自己心情不好,就会不顺。” 怀疑、焦虑之余,也有被陌生人接受的感动,被信任的惊喜,以及许多不曾料到的故事。 翻越唐古拉山时,一个私营加油站的姑娘仔细听了他的计划后,面带犹豫地为刘美松加了87元的汽油。刘美松最初以为这个姑娘是不太相信他,又不好意思拒绝,后来才发现,她的犹豫只是因为她身上没带钱。签下欠条后,一个小伙子给她送来了钱,刘美松看到,都是十块、二十块的零钱,还夹杂着很多一块的零票。 在东北拉哈收费站,刘美松认识了站长霍良波。这个小眼睛、方头方脸的东北汉子,听了刘美松的想法后,二话没说就放他通行了。回程时,刘美松第二次经过这里,霍良波邀他一起坐坐,闲聊中得知,霍良波和大庆高速口一位帮他交过路费的警察,竟然是亲弟兄。哥俩分别从刘美松的博客中看到对方的照片,才发现,他们竟然帮了同一个人。 在川藏公路上,刘美松遇到一对车子抛锚的准新人,他热情地搭载了二人。这对新人后来在重庆举办婚礼时,特地邀请刘美松去做了证婚人。 一个人的旅程是寂寞的。刘美松不听音乐,不听广播,常常手握方向盘,专心听轮胎与柏油路的摩擦。他说,这种寂寞也有力量,使他从最初的有所期待、畏惧,渐渐变得安静、平和,任何一种遭遇,他都能坦然接受。“这一段经历中的为难者、帮助者,都印证了社会的真实。” 如今,这一切已过去了三年。最近,他将这次旅行实验的历程出版成书,名字就叫《欠条》。“也许我所做的努力,并不能改变什么。”刘美松告诉《中国新闻周刊》,“欠条欠的是金钱,但其实更多是人情、信任和友谊。有些事情,以金钱开始,但结果却与金钱无关。” 不过,刘美松说,他没有勇气再尝试一次了。 (记者/杨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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