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里的家滋味 朱 伟 我记忆中最早的年夜饭依稀是沐浴在五颜六色的光芒之中的。在没换上透明的窗玻璃之前,家里的小木楼上每一个窗格都是镶着蠡壳的,那五颜六色就是年夜灯光从那些蠡壳上喜滋滋地漾起来的。此时桌上,灯光眨巴眨巴,就落到玻璃杯鲜红鲜红的酒浆里了。祖母将它端到我的眼下,“喝一口,抿一点”。那时我穿着母亲一针针缝成的立领花棉袄,还没桌子高呢。祖母先夹一朵木耳在我的嘴里,滑而粘满鲜汁,再夹给我一块酱牛肉。牛肉比猪肉香呢,祖母说。她笑起来,眼睛就都包在皱纹里了。 懂事后,窗上就都是坚硬而明净的玻璃了。年夜的窗玻璃总被热气熏染成朦朦胧胧,那时父亲舍不得用瓦数高的灯泡,除夕夜才换上40瓦,那橙黄色的光就从暖锅升腾的香气里漾在满满一家人的脸上。南方是没有点炭火的铜锅的,那铺着金黄的蛋饺、雪白的鱼圆、翠绿的菠菜,游弋着鲜红火腿的满满一锅,从灶上直接端到桌上,绿黄红白就都在持续的沸腾中颤颤巍巍,一家人就都被笼罩在其乐融融中。 等我下乡后探亲回家,父亲的背驼了,母亲站在面前则显得矮了。这时才意识到年饭的氛围是从拥挤的厨房里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咸肉是母亲早早腌好的,她说最好的肉是“三精三肥”,肥肉要晶亮到汪出油,中间的三道精肉则要鲜红。风鸡也是母亲早早在屋檐下让阳光与风吸走了水分,蒸出来干香干香。姐姐结婚后,每年年饭,无锡的姐夫总是主厨。他做爆鱼、油爆虾爆成每一虾壳都成透明、冬笋炒肉片的肉片滑嫩到如同鱼片。而压台菜总要一大碗霸气的“走油肉”——用一大块最好的方方正正的五花肉,在沸油中先“走油”去腻,使肉皮皱如波纹,再由糖与酱油焖至肉皮酱红,皮下腴入口即化又不腻,腴下瘦肉又极紧致。 后来父母搬到了小妹家,大家都珍惜与父母一年中这几天的相聚了。年饭是每年早早就在酒店预订好的,但在酒店里再好的饭,总不如家里的味道。值得惦念的倒是每到凌晨除岁钟声响过,在震天动地的爆竹与红红绿绿的焰火耀亮中那一碗馄饨了。北方吃饺子,南方吃荠菜肉馄饨,称馄饨为“兜财”。以猪油与青蒜叶为汤,荠菜为馅,鲜绿而有新春特殊的香气。 父母过世后,不再有一年一度急切要踏上归途的兴奋,也才意识到,家就在你肩上,年饭就是你自己要考虑的一种仪式了。保留那些传统罢——蒸咸肉,烧笋干,做爆鱼,做蛋饺,做面筋塞肉,无此一桌,当然难为年饭。而当三人在孤寂的灯光下面对大约一周都难吃完的这一桌时,忽然就会意识到:年饭的欢欣其实是在子孙满堂的回归中。当只剩一个个独立的彼此面对面的小家时,那种辛勤酬备的丰盛也就失却了意义——零落的爆竹声中,暖锅刚刚端上,转瞬也就会凉了。 (作者为《三联生活周刊》主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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