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旦大学钟扬的工作间里,大量报纸中夹存着他和团队从各地采集的待整理植物标本(2018年1月24日摄)。新华社记者 刘颖 摄 “在艰苦环境下生长起来的植物才有韧性,生长得慢,却刚直遒劲。”——他是西藏学科“神话”推动者,但无限拉伸的皮筋竟也有它的极限 “我开始感受到身体内密密流淌的鲜血……” “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不知为什么,我的右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夹菜的右手只握住了一只筷子,而另一只筷子却掉在了地上。” 2015年5月2日晚,51岁生日这天,一向精神抖擞的钟扬倒下了,在意识模糊的瞬间,世界在周身无止境地旋转,他被紧急送往上海长海医院。 时钟回拨到2001年,雪域高原上的西藏大学。 彼时,钟扬自主来到西藏做植物学科研,却发现西藏大学的植物学专业的“三个没有”:没有教授、老师没有博士学位、申请课题没有基础。 西藏大学的老师们也并不看好钟扬:他一个从上海来的“养尊处优”的教授,就能让西藏大学的科研改头换面?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钟扬跟他们想的“不一样”,他坚守下来,扎根高原,这一坚守就是整整16年。 在复旦大学,他除了担负着生命科学学院的授课任务之外,作为研究生院院长,还担负着研究生院的管理工作。院办老师说,用“车水马龙”形容钟老师的办公室一点不为过:“从早到晚不停有老师和学生找他,我们只好规定每人限时15分钟。” 就是在这样本身已经很不够用的时间里,钟扬硬是给自己安排出一份24小时的“狂人”日程表: 21:30,从上海飞往成都,住机场附近;第二天清晨6:00飞赴拉萨,直奔野外采样;结束后,17:00至19:45,审阅论文;20:00至22:00,为西藏大学理学院本科生答疑解惑;22:45至凌晨4:00,与青年学者讨论科考和论文;7:00,从西藏大学出发,再次奔赴野外…… 要知道,即便是西藏当地人,由于高原缺氧,睡得不深、半夜易醒,往往要睡够八九个小时才有精神能工作,可钟扬却说:“我在这里能睡四个小时,已经很奢侈了……” 他多少年如一日每天坚持工作20个小时,为了节省时间,用五分钟解决一顿盒饭,开会间隙抓紧时间打个盹,他“压榨”着自己的生命,用“负重前行”换来了无数个“第一”: 他指导西藏大学申请到历史上第一个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第一个生态学博士点,帮助西藏大学培养出第一位植物学博士,将西藏大学的生态学科带入了国家“双一流”建设学科行列…… 拉琼知道这些成绩背后的艰辛:“过去,我们大家都觉得国家项目对我们来说就是‘神话’,但是钟老师这些年带领我们一步步走近‘神话’,还把‘神话’变成了现实。” 钟扬曾把自己比作裸子植物,像青松翠柏,因为他知道,在艰苦环境下生长起来的植物才有韧性,生长得慢,却刚直遒劲。 钟扬的身体开始发出一次又一次预警。 2015年5月2日夜,上海长海医院诊断结果出来:脑溢血。 抢救后的第三天,钟扬还没有度过危险期,仍旧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可他满脑子全是工作的事儿。正好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师赵佳媛来看他,他就让她打开电脑,口述写下他对援藏的思考交给党组织。他提出对建设西藏生态安全屏障的建议,认为“建立高端人才队伍极端重要”。 赵佳媛一边记录,眼泪一边止不住地往下流。在学生们心目中,钟老师就像是一条可以无限拉伸的皮筋,然而他们绝没有想到,这条皮筋竟然也有它的极限! 2015年5月15日下午,术后不到半个月,钟扬奇迹般地重新投入工作,而此时半身不遂的他甚至连午餐盒都无法打开。医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叹了一口气:长期的高原生活、过高的工作强度、严重不足的睡眠,使钟扬出现心脏肥大、血管脆弱等种种症状,每分钟心跳只有40多下。 医生对他下了三个禁令:不再喝酒、不坐飞机、缓去西藏。 没想到,才过一年,他不顾医生告诫,再次走上高原路:“我把酒戒了,就是戒不了西藏啊!” 2016年6月,拉琼在西藏大学又见到了钟扬。 拉琼眼前站着的,是一位虚弱的人,在烈日暴晒下,眉头紧锁、吃力喘息、走路缓慢,身上穿的还是29块钱买的那条牛仔裤。 这一次来,还是为了西藏大学生态学学科建设的事情。“西藏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经过这次大病,钟扬会放慢工作的脚步。可是此时此刻人们发现,他不仅没有放慢,反而还“变本加厉”!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教授南蓬懂他:“他希望老天再给他十年,让他把西藏的人才梯队真正带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