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栋：叶落扎根

3月26日，刘玉栋（左）在厦门举行的CBA全明星周末上与广东队主教练杜峰交谈。

远远听见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省篮球协会的工作人员笃定地说：“栋哥来了。”果不其然。

采访在4月初的一个午后，微风徐来，阳光正好。53岁的刘玉栋斜靠在沙发上，尽量保持着放松的姿态。“要是平时，早就把腿翘到沙发扶手上了。”刘玉栋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一年四季没有不疼”的腿舒服点儿。

采访前，刘玉栋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协会换届后的衔接工作，那是他新的“战场”；昔日福建队的老大哥正等着他一起回莆田涵江，那是他的故乡；然后，他还要去天津参加中国篮球名人堂入堂仪式，那是属于他的传奇……行程早已经安排得满满当当。

在这个不急不躁的午后，故乡、篮球、伤病、记忆……一个个片段在刘玉栋颇快的语速中交织、碰撞，依然带着淡淡的乡音。

刘玉栋说，篮球就是他的全部，“从第一天打篮球开始到现在，就没有离开篮球场，每天考虑的工作就是篮球”。

“这十块碎骨就是我的舍利”

去天津之前，刘玉栋还要赶回北京取上装着十块碎骨的玻璃瓶。这是他进入中国篮球名人堂的信物。

20年前的5月14日，医生从刘玉栋的膝盖里取出10块碎骨，缝了10针，原本预计2个小时的膝盖内窥镜手术足足做了5个小时，一时间中国篮坛为之震动。

尽管时过境迁，对于这次手术，刘玉栋依然云淡风轻。他说，这10块碎骨就是他的舍利，“见证了我最艰苦时期的付出，见证了精神的传承。而精神动力的来源就是责任和努力，以及背后的荣誉感，如果没有这些，也不可能有这个动力去克服这么重的伤病”。

在手术前的CBA2002-2003赛季，刘玉栋以近乎地板流的打法，在总决赛中场均砍下31分，带领缺少王治郅的八一队以3∶1击败广东队，兑现承诺重夺总冠军。

此前一年，军沪大战四场，姚明在登陆NBA之前的最后一次总决赛中，场均贡献41.3分21个篮板4.3次盖帽，带领上海跨过八一，却依然没有跨过刘玉栋。彼时32岁的“战神”场均41.5分6.2个篮板2.8次助攻，荣膺总决赛最有价值球员。即便在NBA的历史上，总决赛最有价值球员也只有一次颁给亚军，那就是洛杉矶湖人队的杰里·韦斯特。

“现在再回过头看，对我来说，都是举手之劳，在困难面前，我肯定是第一个上的。”刘玉栋说，其实整个队伍都是冲着冠军去的，而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

“刚开始是喜欢，后面就变成责任”

这10块碎骨和刘玉栋在赛场上一起挣扎过、战斗过，它既是绊脚石，同时也是试金石，并最终成为刘玉栋“封神”的最佳“奖杯”。

其实，从1997年亚锦赛膝盖副韧带完全断裂开始，刘玉栋几乎每一年都要遭遇一次重大伤病打击，他每隔一年就得接受一次“大修”。

尽管早已伤痕累累，但是刘玉栋依然不想“缴枪”：“每晚被伤病疼醒的时候，我都会摁着伤处跟自己说，也许明天的比赛就是我最后一战，必须全力以赴。”

严重的时候，“整个小腿都是肿的，只要扎个孔，积液就喷出来了。”刘玉栋的手沿着小腿外侧划出一道弧线，淡然地说，“每次打完球根本走不动路，都是要两个人搀扶着回更衣室，但是一上场就完全忘记了。”

至于选择坚持的原因，刘玉栋说：“这里面最核心的问题就是，不想放弃这个运动，可能刚起步的时候是喜欢，到后面就变成一种责任。”

2001年，八一和上海会师九运会男篮决赛。最后一秒，刘玉栋晃飞防守队员，投中绝杀三分。赛后采访里，姚明只说了一句：“刘玉栋那球就是巴顿将军的最后一颗子弹。”

这句话是有讲究的。作为军人的刘玉栋最欣赏巴顿将军那句：“一个最好的战士应有的结局，就是在最后的战斗中被最后一颗子弹击中。”

“我不是天才，只是一个普通人”

如果防守刘玉栋是一道数学题，那么答案应该是无解。

所以就会有姚明口中的“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怎么防都白搭的球员”，还有让对手都叹服的“谁能把刘玉栋限制到30分就是防守的巨大成功”；所以就会有一枚独一无二的CBA十年最佳至尊钻戒；还有以“战神”命名的CBA联赛最有价值球员奖杯……

但是，刘玉栋却说自己并不是天才，只是一个普通人，“用我现在的理解就是勤能补拙、熟能生巧，就是天天不断地重复，不断地训练，仅此而已”。其实，勤奋让平凡变得不平凡，这同样是一种天赋。

“我并没有先天的身高优势，那么就必须比别人多付出一些，只有别人想不到，自己肯定要做到。”在刘玉栋的记忆中，从接触篮球开始，周末没事就去泥沙场地练习，到了南京部队后，除了周天休息，剩下的就是一天三练，“练了很多年”。

那是一个热爱可抵岁月漫长的年代。

“没有任何的回报，唯一最高兴的就是两个字——中国。”刘玉栋说。1994年多伦多世锦赛和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刘玉栋两次随队闯入八强，创造了中国男篮迄今为止的最好成绩。乃至在1996年和2000年的两届奥运会上，刘玉栋都是中国代表团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扛旗人。

“回来，我一刻都没有犹豫”

1989年，19岁的刘玉栋因为福建队解散，加入了南京部队队，从此踏上了“封神”之路，在不舍昼夜的光阴流转中，这同样是一条“回家”之路。

“封神”之路有多坎坷，“回家”之路就有多漫长。但是，“回家”是一种执念，2007年为福建队重披战袍如是，2022年担任省篮球协会主席亦如是。

“年轻的时候没有为福建做太多的贡献，既然时机成熟了，那么我就义不容辞。”刘玉栋说，不会忘记是福建培养了他。

2007年，刘玉栋突破重重阻力，在退役两年后重披战袍，加盟福建浔兴队，在两个赛季中均带队杀入季后赛，并在2008-2009赛季拿到了至今依然无法突破的第6名。

15年后，刘玉栋再次踏上故土，身份已经是省篮球协会主席。昔日的老大哥在边上笑着说：“他这不叫叶落归根，是叶落扎根。”

摆在刘玉栋面前的是重振福建篮球雄风的担子。一回家乡，刘玉栋就买了一辆车，没过多久已经跑了5万公里。刘玉栋说：“我是不太愿意回忆过去的，我们现在要一步一步，把今天明天的事情弄清楚。协会目前还是要吸引志同道合的人才，广泛听取社会的意见，去谋划未来的发展方向。”

刘玉栋坦言，从事与篮球相关的工作是他唯一的特长，不管处在怎样的位置和岗位，无论是青少年的培养、优秀人才的挖掘、职业篮球的提升，还是群众赛事的组织，哪怕是最基础的部分，他也想分担一些工作，“通过平台继续为福建篮球做贡献”。

其实，这一刻，福建篮球也等待了很久很久。

尾声？不，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9日，2022年中国篮球名人堂入堂仪式在中国现存最早篮球馆——天津青年会南开区东马路会所旧址举办。作为中国男篮黄金一代的代表人物、“战神”刘玉栋成为首批入堂的九名人选之一。

对于中国篮球来说，时代正在见证新的传奇，而曾经的传奇也正穿越时空，迸发出属于自己的亮光。

刘玉栋说：“这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既代表了中国篮球的文化积淀，也为下一代球员树立了榜样，把拼搏的精神一代代传下去。于我个人而言，最终能够得到评委们的认可，是对我篮球生涯最大的肯定。”

在这个致敬历史、激励未来的舞台，聚光灯打在刘玉栋身上，那是一个个传奇故事不断叠加、累积、沉淀的样子，立体而丰满。

但是，刘玉栋并没有躺平，传承的火炬仿佛只是从他的左手递到了右手。这一次，年过半百的他再次从福建起步，另一段精彩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对吧，战神！

（本报记者 肖榕/文 林熙/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