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夫妻》：宽恕对方的一切过错和不良嗜好

十五则：亲闺女

妹妹的婆婆，70多岁了，有点老年痴呆。而隔壁住着一位80来岁的老公公，老年痴呆的级别更高些，连自己的亲儿女都不认识，不过身体还挺捧，每天的业余爱好就是到婆婆家来偷个碗拿个勺的，大家都把此事当作笑谈。可老婆婆很认真，对此很有情绪。

一天，老公公拿了一个碗正准备走，被刚割菜回来的老婆婆撞了个正着：

＂你又来偷，又来偷，这回总算被我逮着了...＂边说边顺手一刀砍了过去，一刀砍中手腕静脉，鲜血喷射而出。

这下事情闹大了。老公公有五个儿子，不一会儿全到齐了。其中一个儿子说：

＂不用赔偿，也不要医药费，咱不缺钱。只要一刀还一刀，砍老太太不合适，儿子替母亲一刀也行。＂

妹夫是个老实人，哪见过这阵势。正在不知所措时，妹夫的五个姐姐，带着五个姐夫也到了。拍桌子，挥拳头，火药味越来越浓，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娘家的妹妹，闻讯立刻赶了过去：

＂对不起，我来迟了。＂笑咪咪先一一打了个招呼，＂先请姐姐姐夫们到门外去，你们是外人，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今天这事由我们夫妻俩来承担一切。＂好似胸有千军万马。

姐姐姐夫们走后，妹妹便对五兄弟讲：

＂各位大哥哥，我们是世代邻居，今天出了这个事，我跟你们一样很难受，完全理解你们的心情，砍我老公一刀理所当然。但肯请大哥们缓个十天半月，让我们夫妻俩先去医院伺候老爷子一段时间，等老爷子出院了，再砍不迟，我们到时决无反悔。＂

说到这份上，五兄弟也无话可说：那就记着帐吧！

于是，夫妻俩就直接去了医院。自此整整一个月，夫妻俩24小时轮流守在老公公身边，每天吃喝拉撒不算，洗澡搓背，梳头剪指甲，体贴入微（可以肯定，老公公的亲生儿女也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他）。

半个月以后，连亲儿子都不认识的老公公却逢人介绍我妹妹：这是他亲闺女。老公公的儿子们也总来，但只是站在边上看，看着夫妻俩在那端水、喂饭、洗尿盆[表情]，也插不上手，老公公也不认他们。站久了，就不好意思地走了，但对夫妻俩的态度却越来越客气，越来越尊重。

一个月以后，出院了。五个儿子都开车来接，可是老公公不上他们的车，说不认识他们。要坐他亲闺女的车。儿子们极为尴尬。

没几天，中秋节到了，夫妻俩趁节日送过去三万块钱，五兄弟坚决不收，我妹说：

＂没有别的意思，老爷子认我做了闺女，我这是中秋＂月圆礼＂，你们认我做个妹妹，一定要收下。＂

＂说得好，＂当初要还一刀的兄弟站起来说，＂既然叫中秋礼，那就留下三百块钱买月饼，再多言，就是瞧不起哥哥了！＂

此事到此结束了。可＂亲闺女＂＂好媳妇＂的故事，从医院传到乡里，从乡里传到今天。

我母亲也因教女有方，倍受乡邻赞许。正所谓：

家有贤妻，夫无横事。

十六则：父亲

父亲，小时候很穷，据说跟奶奶一起要过饭，书也没读几年。幸运的是十七、八岁就当了兵。六十年代的兵，天之娇子，是最可爱的人。知识分子的母亲，几乎是攀高枝，嫁给了父亲。只是结婚后的第三天，借来的婚床还给了人家，新婚的母亲至少在三块木板上睡了3年（按计算，我就岀生在这三块木板上。）

父亲，为人厚道，特别孝顺。退伍时，有一笔不菲的津贴，一个子不留地交给了奶奶，做了两年新媳妇的母亲就没见过那钱是方的还是圆的（母亲语）。

父亲，很少说话，但态度极其温和，在我的记忆里从未与人红过脸，是人们眼中的大好人。

父亲，＂运气＂特别好，经常有见义勇为的机会，而且是清一色地从水里捞人，有小孩，有老人，有妇女，甚至有乞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总之，这些人掉河里时，父亲总会在旁边。我小时候曾经恳求过父亲，下次有这样机会，一定带上我，让我在学校里有评三好生的资本。父亲很认真地答应我：

＂嗯，下次一定。＂

可，就是这么个连撒个谎拒绝都不会的男人，在我母亲眼里，却是个极不诚实的人，甚至是人格低劣的人。

理由很简单，就是：抽烟。其实母亲并不反对抽烟（后来我也抽烟，母亲确实从未反对）。有意思的是，父亲抽烟很特别：他从来不在有人的时候抽，他喜欢自己偷偷抽，而每次被母亲撞见时，他总说下次绝不再抽（据说还有过对天发誓），而过不久，又必被母亲＂抓现行＂。更有意思的是，因为＂烟＂而展开的一系列斗争：比如，烟钱从哪来？烟从哪儿买？买来之后藏哪儿？躲在哪里抽？烟味怎么处理？等等，完全够拍一部侦察与反侦察的电视连续剧。

在这场长达40年的猫抓老鼠的游戏中，事实证明母亲技高一筹。每次母亲向我们展览她的徼获品时，我们都会惊叹于父亲匪夷所思的藏烟手法，更佩服于母亲侦探技术的高明。当我们忍俊不禁时，母亲却真切地痛苦：

＂这不是抽烟的问题，这是人格的问题！我不反对抽烟，但我真的不能容忍这份几十年如一日的欺骗。你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地抽，为什么要玩这些卑鄙下流的把戏？...＂

每当此时，父亲就象个犯了错的孩子，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啃，沮丧之极！

后来，我也曾劝过父亲，叫他公开抽烟，甚至买了上好的烟公开递给他，父亲拒绝了！于是，后来就试着偷偷给他，或偷偷给他钱，并发誓不告诉妈妈，他便欣然接受，高兴得象个孩子，很感激地看我一眼，看得我流下眼泪（我一直在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多给他些，他一辈子没有求我办过任何事）。

直到前年（2012年8月），他真的不抽烟了，因为他病了。不到6个月，便静悄悄地离开了我们，连一声＂痛＂都没有喊过。

出殡那天，母亲哭得昏死过去：

＂天那，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呢，怎么就扔下我，不管了呢！...我好后悔呀，为了一支烟，我没让你自在过一天，快活过一天。我怎么就那么较真，那么小气呢。我怎么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地让你得成个一回，让你安安心心抽上一支呢...＂

＂妈，您也不用后悔，这是宿业。这辈子，您就是来陪他玩这个游戏的，玩得不认真就没意思了。其实，你们配合得挺好，这就是最好的！明年清明，我们偷偷地给他烧点烟吧。＂

其实，我也正在悔恨我自己！

谨以此文：

纪念我至爱的父亲大人；

诚劝天下夫妇：宽恕对方的一切过错和不良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