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空寂的舞台上,一摞无字的纸,一把大提琴,一组五音排鼓,一只小纸船——《跳墙》演出开始前,想象中的山野寺庙呼之欲出。】 跳墙是仪式名称,所谓“跳墙和尚”“跳墙道士”指的是一种还俗经历。旧时候一些小孩,体质孱弱,经算命占卜之人点拨,大人会把他们送到庙里,做一阵子不受戒的修行者,以达到消灾祛病的目的。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就会举行这样一个跳墙仪式,送孩子离开佛门,重返红尘。这部作品的源起,即从此而来。 演出由四位女演员完成,两位主演小和尚,一长发一短发,一明媚皓齿一身手敏捷,以及两位乐师,一司鼓一抚琴。故事即从跳墙前一天夜里开始。就要返回尘世开始新的人生,他们反而有点儿含糊了。 主演小和尚的两位演员在我个人理解里,是关系微妙的,时而是两个人,时而是一个人。一个曾经骑在墙上在该跳的时候退缩了,一个跳出去最终还是折返回来,他们在最后成为同一个人的形与神。 这是一部迂回而迟缓的作品,像一部坏了的钟,指针颤抖不停,裹足不前,谁知忽而春风已拂过,斗转星移又白雪皑皑。一句台词时常数次重复,伴随着演员们的形体表达、捂眼或掴掌、下跪和翻滚。他们一直在动,躁动,步履不停。 因是小剧场,距离近,表演中的一切细节尽收眼底,我尤其爱看他们的眼,杏核或丹凤,俏媚里却空空如也,藏着山川也含着街肆。他们谈论选择、记忆、神怪和大师兄,还有对未来的臆想和对往昔的忏悔。为什么下山,又为什么不下山?山下的光固然是热的,可自己的手已经被山里的风吹得冰凉,该怎么办?谈话琐碎,让无聊的世界也变得喧嚣。所有的疑惑都指向一个巨大的人类命题:这么着,还是那么着?自我,还是别处?别处,是否就是归宿?依我之见,这也许是在当下的境遇里,年轻的创作者们能够做出的最恰如其分的一部作品。 “跳墙”二字其实蕴含着积极的行动性,但是在这部剧作里,创作者却一直在将冲突和矛盾不断消解。剧中那些执着、不忍、心魔的台词和字样,反复纠结和挂碍。剧本不提供标准答案,也不灌输自我意志,只是尽力把这犹疑忠实呈现。 世事急促,空间逼仄,让人必须快速反应,做出选择。有的人跳了,有的人没跳。创作者站在树梢上,给骑墙的人吹响一支笛,笛声时而悠扬时而铿锵,不小心惊扰了墙头歇脚的鸽子。 我喜欢结尾,小和尚一起做了一个梦,梦见寺庙和大山被一只大乌龟驮着,漂在海上。小和尚说:“我和师父就坐在乌龟的背上,一边吃树上掉下来的桑葚,一边朝四下看,远远的还有航船,四周云气蒸腾……对面的岛上也有一个师父和一个小和尚?”如果外面的世界真的是一片汪洋大海,他就要顺流而下,踏着水,或者飞起来。这清澈无邪的梦令我反观自省:小孩子会跳墙,成年人只懂观望。 唯有两点关于舞台上的细节,想和创作者再讨论。一个是两位乐师的功能,是否还可以再多安排她们的穿插,以乐带心,把控节奏。另一个是那些纸,仿佛过于厚重了,演员在上面摸爬翻滚时,总觉得生硬,气质更靠近现代而疏远了文本中云淡风轻的味道。 听闻《跳墙》将于今年夏天前往法国,代表中国青年戏剧人参加阿维尼翁戏剧节,衷心祝福。《跳墙》虽只是一艘小纸船,却拥有一往无前的轻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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