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午觉醒来,发现“朋友圈”里满是杨绛先生凌晨逝世的消息。极其愕然。因为前两天还看到一些掌握所谓权威消息的大咖在“辟谣”,说杨绛先生不是病危,只是在医院进行常规的身体检查。如今这种情形就像《红楼梦》里刘姥姥的自嘲:“才说嘴就打了嘴。”对这样一位年龄超过了一个世纪的老人,讳言“病”或“死”,是一件没有丝毫意义的事情。“辟谣”者操了不咸不淡的心。 事实上,杨绛先生本人对生死也看得极淡。读过《走到人生边上》的人就知道,她在96岁高龄之时写就的那部著作,坦陈了自己对命运、人生、生死、灵与肉、鬼与神等根本问题的思考。自序中云:“2005年1月6日,我由医院出院,回三里河寓所。我是从医院前门走出来的。如果由后门太平间出来,我就是‘回家’了。”在后面的篇章中,又谈到了“上天堂时”以什么样的“面目”去见父母、见“我们仨”中的另外两位,那一段描写真是风趣极了。为了原汁原味呈现,在下不惜当一回文抄公。“如果是现在的这副面貌,锺书、圆圆会认得,可是我爸爸妈妈肯定不认得了。我妈妈(去世时)很年轻,六十岁还欠两三个月。我爸也只有六十七岁。我若自己声明我是阿季,妈妈会惊奇说:‘阿季吗?没一丝影儿了。’我离开妈妈出国时,只二十四岁。妈妈会笑说:‘你倒比我老了!’爸爸和我分别时,我只三十三岁,爸爸会诧异说:‘阿季老成这副模样,爸爸都要叫你娘了。’”但是如果是十五六岁“最好看”时的样子呢,“爸爸妈妈当然喜欢,可是锺书、圆圆都不会认得我,都不肯认我。锺书决不敢把这个清秀的小姑娘当作老伴;圆圆也只会把我看作她的孙女儿”。这一段我读过好多遍,每一次都能会心地笑出来。 我们纪念杨绛先生,她对生与死的达观态度就非常值得记取。还有,最重要的,该是读书。许多人赞美杨绛先生,无不“才女”挂在嘴边。天赋诚然重要,但这仅仅是一个前提,纵观钱锺书、杨绛夫妇的一生,等于手不释卷的一生。因此,在《干校六记·误传记妄》中我们可以读到这么一段:默存过菜园,我指着窝棚说:“给咱们这样一个棚,咱们就住下,行吗?”默存认真想了一下说:“没有书。”杨绛先生非常认同,在她看来:“真的,什么物质享受,全都罢得;没有书却不好过日子。”关于读书,杨绛先生有个比喻精妙极了:读书好比“隐身”地串门,要参见钦佩的老师或拜谒有名的学者,不必事前打招呼求见,也不怕搅扰主人,翻开书面就闯进大门,翻过几页就登堂入室,而且可以经常去,时刻去,如果不得要领,还可以不辞而别,或另请高明,和它对质。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网结得如何另当别论,但必须有“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的行动。当代人读书的状况如何?4月份公布了第十三次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数据:2015年我国成年国民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58本,比2014年增加0.02本;人均每天手机阅读时长为62.21分钟,比2014年增加28.39分钟。虽然都有增加,但还是少得可怜。而手机那种阅读,我以为与传统意义上的读书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谈不上学习,只能算是了解一些信息。然而,举目所见,心高气傲之辈却是不乏,不知底气何在。这里又要用上杨绛先生给一个高中毕业生的回信了,除了寒暄和鼓励晚辈的句子外,杨绛先生有句话说得诚恳而不客气:“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 杨绛先生去世了,老人诚然已是超高龄,司马迁诚然早就说过“人固有一死”,但消息传来,心中还是不免一凛。但纪念杨绛先生,不应该只是满足微信圈里来几个“双手合十”,或者人云亦云地口头感慨一番;一个真正的纪念者应该反躬自问:自己究竟从杨绛先生身上学到了什么,应该学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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