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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民居的生命在“有民居之”

新华社12月6日讯“祖宗留下这楼,是要人住的。有人住,代代传;人去楼空,总有一天楼就塌了。”

在著名的“土楼大县”福建永定,下洋镇富川村“水源楼”的“楼主”胡军,以自认最有效的方式,保护祖先留下的土楼。

他的保护方式的确很有效:整修后整座楼外观依旧,原本漏雨的屋顶、因漏雨而腐朽的廊柱修复一新,里面则改装成一间间的客房,水、电齐全,辟出了卫生间。土楼里的“农家乐”,吸引了众多想体验住土楼、吃客家菜的游客,原本人去楼空的土楼,如今双休日和大小长假常常一房难求。人气,让这座原本破败的楼又复活了。

“水源楼”建于清代中叶,已历经200多年风雨沧桑。从小生长在楼里的胡军,在楼里度过了快乐的“土楼童年”。那时,传承于同一个祖先的200多人,聚族围居同一楼,既热闹又和睦。客家人独具文化魅力的敬祖睦宗、崇文重教传统,“独乐乐”与“众乐乐”相融无间的礼俗,给每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客家人,留下温暖的记忆。

然而,如今土楼对外御敌、对内依托亲情“抱团”的两大功能都失去了意义,客家人聚族围居的传统也“无可奈何花落去”。半个世纪前,闽西山区基本上不再新建土楼,搬出去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改革开放以后,小一辈的客家子弟纷纷外出打工。经历过“外面的世界”,他们无法容忍土楼如厕、沐浴的不便,更不习惯缺失“私密性”的聚居生活,即便返乡,也要另盖新式房屋,人去楼空的土楼比比皆是。土楼天然要“人养”,一旦无人居住养护,原有生态、文化系统不可避免地崩溃,迅速走向衰颓。

随着申遗的成功,在政府的大力扶持下,一些土楼整修一新,名闻遐迩,但对永定县2万多座土楼而言,这些充其量只是一些“盆景”。

记者避开了那些得到倾力保护、旅游开发红红火火的“明星土楼”,有意走访了几处“原生态”土楼。这些土楼,掩映在秋日闽西的青山绿水金色田野之间,外观依然气势恢宏,但走入楼内,无不显出破败之象。原本动辄数百人生息繁衍的土楼,如今多半只留下十几位老人。失去人气的土楼,空旷寂寞。随着生活空间价值的消失,土楼承载的历史记忆与文化密码还将焉附?

2万多座土楼,如果只靠政府主导保护,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保护土楼要钱,政府包下来财政不堪重负。永定县委宣传部的领导介绍,当地政府在斥资保护开发重点土楼的同时,引导、鼓励、支持像胡军这样的民间力量,以商业的方式让更多的土楼“复活”。

胡军在深圳经商办厂,事业有成。2011年以来,他先后投入100多万元,从已经搬出去的族人那里把整座楼租赁下来,在不改变总体格局和面貌的前提下,对几乎已人去楼空的“水源楼”进行整修改造,经营农家乐让土楼复归生活空间。

“政府多方面的支持,乡亲们的配合,让我有信心守护好、经营好祖先的基业。”胡军领着记者察看旁边几近废弃的另一座土楼,原本清澈见底如今因上游养猪而污水满沟的溪流。他说,他将对旁边几座土楼继续整修、开发,集中村里的耕地种植蔬果供游人采摘,把“水源楼”打造成客家文化的休闲乐园。

“祖宗传下来的东西,绝不能在我们这一辈人手里没了。”在永定县,像胡军这样对土楼有着特殊感情的客家子弟还不少。在政府引导、支持下,民众自发参与的复活祖屋、留住文化根脉的土楼保护,不仅仅是“水源楼”。另一座土楼永豪楼,经过楼里的黄氏族人集资修缮,同样复活,引来电视剧《土楼里的女人》来这里拍摄,是另一个成功范例。永定县游客接待量从2007年的97万人,增加到2012年的404.1万人,旅游总收入从5.2亿元增到了28.5亿元,民间参与保护开发土楼,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事实上,不仅是土楼,所有的民居,如果失去了人气炊烟,无人居之,不能连通昨天与今天,更承接不了今天与明天,终将难逃破败废弃的命运。据中国文联副主席冯骥才介绍,全国有文化遗产价值的古村落,在2005年还有约5000个,现在则只剩下两三千座,消失近半。

许多人认为这是城市化与旅游开发惹的祸,从永定土楼的命运看,最重要的,恐怕还是要解决留住人气的问题。对古民居,往往“外人”从文化传承、诗意想象出发,为其破败消失痛心疾首,但生息于斯的百姓,几乎都“喜新厌旧”,毕竟,无人能阻止古民居居民对现代化生活的向往。这就好比北京胡同,在众多“保护”的疾呼声中,那些住在大杂院的市民,盼着拆迁的也不在少数。

要保护整修,让古老民居与现代生活相融,留住人气,投入无疑是巨大的。许多时候,“政府加大投入”几乎成了一个万能的药方,开方的人却往往不考虑政府钱从何来,又有多少更紧迫的支出。从永定土楼看,唯有鼓励民间参与,古民居“有民居之”,才能继续“活着”。

无独有偶,最近广东开平出台一份保护规划,明确提出《让子弹飞》拍摄地的碉楼可开放“居住体验”,通过商业的力量让文化遗产的空间得到更好的保护与利用。虽然引起争议,但笔者认为,不要动辄以“不能商业化”的理由来反对古民居的“活化利用”。毕竟,既然是民居,先人建造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居住。今天,如果只是将其作为盆景式的观赏品来“保护”,到底能行之多久?(方立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