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半夜，上海浦东国际机场。 熟悉的中国话，深夜疲惫懒散的步伐，一件件等待托运的行李。 午夜时分，机场大厅里空气有些沉闷，所有人的脸上都呈现浓得化不开的愁容与疲倦。肉眼看不见的尘埃与颗粒在周围缓缓流泻，将人们层层包裹。 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个身高一米七多的小伙子，身着卡其风衣，站得笔挺。相较我的无精打采，他格外的气定神闲，一边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机场周边，一边随着安检的人流缓缓移动。在闲聊中得知，他从日本飞来，7年了第一次回国，正好他跟我同一班飞机到福州。 我们都是第一次在上海转机，工作人员的态度都非常的友好，“最高兴看到的就是那一张张热情洋溢的脸了，那种回家的感觉油然而生，相较于多年前，这一切的变化真让我感到欣喜。”我同意卡其青年的说法，在国外呆了好几年，明显地感受到祖国日新月异的发展，最直接的感触便是中国在国际舞台上地位的变化。“原来墨尔本机场都只有英文的标识，这些年，加上了中文的注解，做为一名中国人，我很是骄傲！” 因为有人做伴，我们都放松了心情，登机口很快就找到了，离登机还有一点时间，我们便找了个咖啡吧坐下。他跟我说了很多有关日本的见闻，从他的言辞里我可以感受得到他对日本的生活状态是非常适应的，彬彬有礼，谦逊随和。 他说：踏上国土，心是怯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没有回来，所有的事物是否依然如故，心里是既盼又怕。 我说，你刚才一直在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一定感受到了7年时间对于中国来说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切都在进步都在腾飞，包括人的素质，那笑容，多亲切啊！ “是的，我最想见到的，就是中国人的面部表情也跟上了时代的发展，这说明，我们的幸福指数正不断地在上升……” 他说出了所有在海外待过的人心底最深切感受…… （二） 在国外的时候，时常听黄老师说诗，说故乡，渐渐的，一种向往的情思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了。 向往老师诗中的“山涧”“山泉”“山花”“山竹”，向往词句里的“山居美”“山居情”“山田颂”“山潭恋”。老家山村到底有多美？诗里写道：“大江临左向东流，汽笛风帆橄榄洲。蒸日云霞鲤鱼岭，催春布谷马岩畴。松涛阵阵松香远，涧水潺潺涧壑幽。竹影扶疏青瓦楞，鸣蛩窗外月如钩。” 带着这份由诗及乡的向往，当我回到祖国怀抱时，便迫不及待地跟随老师的步伐踏上诗中的老家。 许是他的诗太美，当我们真的身临其间时反到生出了几分失落。没见到“山涧蛇行起落差，瀑喧潭涌自幽崖”的壮观景象；没听到“独爱青山款款来，近闻汩汨望幽幽”的绝美声响；没感受到“百倩千姿雾里栽，盘根破土挺身来”的凌然气势。只是静立于那座颓败的老屋前，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长辈责嗔童稚逗，骂声过后笑声悠”的温馨画面。 同行的徐老师说：这样的老家能引发黄老师那么多的情愫，写出那么多思之入骨的诗词，我很佩服他。细思，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乡愁”。 一个生命从孕育时就已经开始吸吮着一个地方的营养，那儿的山，那儿的水，那儿的空气，还有那儿的风土人情，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这个生命。一个人从呱呱坠地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和这块热土结下了不解之缘，不管你以后会在什么地方成长、生活，这种水土之情，血脉之亲是无法割断的。正是因为这样，才会让人有一种对家乡、对亲人的思念和牵挂，这思念与牵挂日积月累就会凝结成一份沉甸甸的乡愁。 无论是李白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白居易的“望阙云遮眼，思乡雨滴心”。还是高适的“故乡今夜思千里，鬓愁明朝又一年”。都是那么意境幽远，情真意切，借月借雨借鬓把无形的乡愁有形化，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余光中的愁绪化作成一枚小小的邮票，乡愁就是亲情，思念就是乡愁。席慕容却把乡愁比拟为一棵没有年轮的树，永不老去…… 黄老师说：这片土地生我，养我，伴我成长却又催我离开，如今它频来入梦，“走过昨天情未了，书生善感梦长萦”是这些年一直缠绕在他心间的情愫。 余秋雨在《乡关何处》中写道，思乡往往可以具体到一个河湾，几棵小树，半壁苍苔。之前我并未觉得一个游子能思乡思到如此真切，但近日常听老师说诗说思乡情怀，加之而今的自己也远赴重洋，这句话就这样无端的闯入了脑海。黄老师的乡思落脚在河湾、山峦或田园，还有无数个乡村日暮的灯火，以及灯火下暖心的嬉笑怒骂…… 我聆听老师谈及诗词，谈及故乡那种尤如谈及自己心爱的儿女般甜蜜忘我的神情……正因为读着他的诗，身处异国他乡的我便觉得离故土特别的近，时常想起属于我的那“一个河湾，几棵小树，半壁苍苔”。 （三） 不知从何时起，就有了一种淡淡的愁，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又让人难以割舍的情绪。也许是从离开家乡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这种愁情要陪我一生，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愁才让我不得不离开家乡。伴着日出日落，这份愁情渐渐占据了我的整个心儿。近些日子，这种愁绪变得尤为浓郁，它时时冲击我的思想，逼迫我用这笨拙的手指通过键盘敲打我的灵魂。 乡愁是什么？ 乡愁是在从墨尔本到上海的机场里交谈着中国话的亲切，是国人谦逊有礼，笑容可掬的面庞…… 乡愁是什么？ 乡愁是对家乡小溪的留恋，乡愁是无数次梦回家乡那座大山，乡愁是想念儿时熟悉的伙伴，乡愁是怀念妈妈烧的饭菜的味道。 乡愁是什么？ 乡愁是故乡经历了几十年的变迁，把儿时，把梦里那些美好的记忆都荒芜在那一垄垄不再有青翠禾苗的稻田里时的无限伤感，但伤感并没有磨灭游子对它的热爱，他们依然用满腔柔情将它歌颂…… 乡愁是什么？ 乡愁是每每在异国他乡觉得身心俱疲的时候，便会霎时从心底涌起，犹如潮水冲洗着孤寂的心海，带走烦恼，舔舐心痕，抚慰心灵。这时的乡愁仿若避风的港湾，好是温馨。 时间改变了生活，改变了容颜，改变了家乡与我的距离。但永远改变不了一个人对家乡的思念，乡愁并没有在滴塔滴塔的时钟声中消逝，反而野蛮生长…… 我想，无论我们用双脚丈量过的土地有多辽阔，兜兜转转，转转悠悠最后要踏上的仍是那条魂牵梦绕的故乡小径……
作者：郭娟妃（澳大利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