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两颗，三颗„„ 矣，怎么少了呢？”

“妈，你刚扫地有看到珍珠吗？项链断了，珍珠少了„„”

远处传来妈妈的声音，“你自己仔细的找。”

“这珍珠项链是外婆在我小的时候送我的，很有纪念价值，怎么办少了„„”我喃喃自语地寻找着遗失的珍珠。

依稀记得，外公、外婆每年都会离开家一段时间回到家乡看望家人。而我每次都数算着他们回来的日子，因为他们总会带许多纪念品回来分给我们这些子孙，而珍珠项链则是其一。这项链是外公、外婆最后一次回家乡探亲时买的。自那以后，外公再也没带外婆回家乡走走，探望那远在福州的兄弟姐妹，他们从此与亲人们断了音讯。

小时候，父母总告诉我外公、外婆回“中国”探亲。“中国”这字眼就此刻在我脑海里，对其充满了想象，想象着中国是怎样的呢，是不是也跟马来西亚一样呢？它到底是在哪里呢？为什么他们要探亲，他们的家人不是在这里吗？为什么要去一个月这么久？怎么每年带回来的礼物都是一样的，不是珍珠项链就是银手镯，难道中国没有其他东西了吗？无数的问题浮现在我脑海里，但我不敢问爸妈。我只能等每次外婆回来时，听她述说在中国的所见所闻，听着外婆的故事。

“小时候，命苦，要学功夫，要做家务，要做饭，不做就挨打，不像你们这么幸福啊„„ ”

“要裹脚，我不愿意，偷偷拆了，发现后总是一顿挨打。大人们都说脚板大难看， 长大了嫁不出去„„”

“家里穷，爸妈听说南洋遍地是黄金，就把我卖了。我跟着船在海上漂，船上的人多。我挤在人群中，每天只吃一点稀饭，昏昏噩噩地来到了这里„„”

“这里的老板总是虐待我，打我、做错事就没饭吃。幸好认识了你的外公，他带我逃出来„„”

外婆叨念着往事，眼角泛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好景不常在，故事我只来得及听那么几次，发现外婆常认不出我。原来外婆患上了老年痴呆，对今事、往事渐渐失去记忆，无法再对我们说故事，但这几句话总是浮

现在我的脑海里，伴随着我长大，也让我对中国更是充满了好奇，也更加向往有一天自己能去到中国，去感受下外婆的故事，看看外婆眼中的世界。

就在六年前，我终于鼓起勇气，跟舅舅要了外婆在福州亲人的地址，一个人踏上了寻亲之路。抵达福州的那刻，我心里的顿时有说不上来的滋味，既期待又担心。但我也很开心，终于可以看到外公、外婆的家乡，感受他们曾对我说的点点滴滴。按着舅舅给我的指示，抵达机场后，战战兢兢问路，最终到了火车站，搭上前往闽清县的火车，最后转搭车到了白云村。

映入眼前的是，一位坐在门前不停地往这里张望的老奶奶。看到她的那刻，泪水流水般从我俩眼眶溢了出来，久久不止。往事历历在目，外婆做年糕，我捣蛋；教我物品必须摆放整齐，不整齐就重新整理；在我睡不着觉时，哄我入睡„„ 眼前这位老奶奶跟外婆长得像似，原来她是外婆的妹妹。血浓于水，就算是不曾见过面，但我们却认出了彼此，原来舅舅在我离开后，联系了她。她怕我找不到路，只好坐在门前张望，希望可以找到我。

她领我到家里，看着墙上泛黄的照片，我瞬间明白了，这就是外婆以前口中念念 不忘的“家”。虽然她被卖了，但这永远还是她的家；不论离开多久，心里思思念念 的始终是自己长大的地方；不管相隔多远，只要彼此心连心，那亲情永远存在。原来， 外婆一直用她的方式告诉我们不要忘记自己的“根”，就算离开了，可“根”一直都 在那里，记得回家看看。

晚上与舅公、表兄弟们围着饭桌，吃着火锅，聊起了每个人的近况。虽然他们不曾到过马来西亚，但他们很欣慰，在马来西亚的我们并没有忘记他们。虽然我们未曾见过，但我的“根”在这里，我们之间自然没有隔阂。

“外婆，您在天上看到了吗？您离世五年后的今天，我踏入了您阔别 15 年未再踏入的家，与您的妹妹还有亲人们一起吃饭。”

外婆，我想您了。想您在饭桌上不让翘脚、吃东西不可以发出声、不可以浪费食物、不可以用筷子敲碗、面包皮要剥了才吃„„

“„„错了，要这样裹，要有角，这样才像粽子。端午节一定要吃粽子，粽子的米一定要炒，煮出来才香。”

“汤圆一定要大人小孩一起搓，不可以搓一样大小，要有大有小，这样才像是一家人。一定要搓得圆圆，不可以扁的，不可以其他形状。”

一颗颗珍珠，一滴滴回忆，一字字指责，一句句教诲„„ 外婆，谢谢您，让我们知道无论身在何处，都不要忘记“根”在何处。不论时代发展多前卫，传统文化必须传承下去，中华美德必须永久流传。因为您，我看到了现在的中国与您口中世界的差异，就算我不曾参与您的世界，但泛黄的黑白照叙述了您的生活。谢谢您，从小就将

文化的种子种在我们心田里，让我们看到了您的爱，也看到了您的坚持，坚持维护自己的美德，坚持将传统手艺交给我们。

外婆虽然自小命苦，但她一直以认识外公为荣。晚年虽然患上长达 10 年的老年痴呆，但她却过得非常幸福。外公不但对她不离不弃，反而疼爱有加；而外婆眼里只有外公，只要见到外公，她便会露出腼腆的笑容。外公吃饭前总是先确认外婆是否已吃了；外婆嘴角食物残渣，外公默默地为她拭擦；睡不着时，外公哄着她入睡。他们的爱，让他们有勇气面对生活中一切困难、穷苦，并肩度过二战时期，白手撑起家。在外婆痴呆前，每年手牵手回到外婆的家，一解乡愁。

作者：张詠婷（马来西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