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书:父亲生活的“靠垫”
2023-06-15 10:20:47 来源: 集美报 责任编辑: 李霖 我来说两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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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端坐在老藤椅上,左手轻捻着一支点着的香烟,烟圈袅袅地升起,腿上摊放着一本厚重的经典名著,再用右手食指翻页。有时候不小心,未燃尽的烟灰落在了书页里,尽管掸落迅速,但免不了留下一个个小窟窿,久而久之,烟味盖过了书卷的墨香,以至于后来我只要轻嗅一下、判断烟味的浓郁与否,就知道哪些书是他的挚爱。 父亲的枕畔或床头柜上,总是零星散放着一些书籍。他农闲时捧书就读的画面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记忆里。他并不是惜书如命之人,书籍于他,更像是老友见面时,点一根烟、喝一口二锅头般悠闲舒适。在那些繁杂的书中,他的“老友”,多半是中国古代名著,《红楼梦》《世说新语》《古文观止》之类。 父亲原是乡村语文老师,爱“学究气”的中国经典名著不足为奇,没想到后来,他的“老友”竟跨越了国界。还记得大三那年的外语文化节,我们班的话剧《雪女》获得了一等奖,我有幸参演了其中一个浣衣女的角色。事后,我将这份喜悦都撰写成文,连同剧照放在了QQ空间里。当然,还有关于日本文学课,我的一些心情随笔,例如,“《银河铁道之夜》是我最喜欢的成人童话!”“《我是猫》讲的啥呀,读得云里雾里的,惨啦,这学期的文学课我可能得挂科了……”那年暑假,我再回家时,发现父亲的床头柜上竟多了一些日本文学译著,除了宫泽贤治、夏目漱石的作品外,还有松尾芭蕉的俳句、德富芦花的散文。我当时就愣怔在原地,原来,父亲能和我侃侃而谈日本的风土人情、文学日常,他私底下用的功夫竟比我这个日专生还要多、还要深。闲聊时,他不经意间提起:“我想看看你们那个《雪女》的剧情,找不到原著,阴差阳错买了本《雪国》回来,故事里没有你那个浣衣女,不过川端康成的小说确实唯美,你有机会也看看!” 毕业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看书极少,与父亲通电话时,除了日常琐事外,很少谈及文学、作家与书籍。逢年过节回家时,会看到他的床头柜上摆着《植物遗传育种》,这与他的制种工作相关;还有《中国竹笛名曲荟萃》,那是他的兴趣爱好;另外还有我大学时候买的一些杂书,随意摆放着。 一年前,我意外地重拾书卷与笔杆,当我的文章在报纸上发表得越来越多时,我有意将文章集合放在自己的公众号上留作纪念。父亲很少与我互动,甚至都没有关注、没有点赞,更没有点评。 前不久,父母亲来京小聚,我本想带他们去故宫、颐和园逛逛,他却说:“我们来看看就心满意足了,你们正常上班,不用操心。”家中狭促,我的书籍也散落在家中的各个角落,可那天下班回来,书籍竟分门别类地摆放得整整齐齐,父亲嘴上说是母亲的功劳,但是分门别类没有读书的指点肯定不行。晚饭时,他冷不丁地冒了一句:“你那篇写菜市场的文章里提到古龙说的那句话,可有考据?写文章可不能人云亦云哦!”原来他看我的文章竟如此仔细,确实没有考据,我涨红了脸。 临行返家前,父亲问我:“《宋徽宗》《秋水堂论金瓶梅》《文学回忆录》这三本看完了吗?我带回老家读一读。”母亲在一旁嗔笑着:“脑壳又要遭罪了哦,又硬又厚,膈得生疼。”我实在是钟爱那几本书,只求着父亲别给我看出窟窿眼。于是,一家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笑了。 文章写至此,我想到木心先生在《文学回忆录》里的一席话:“我感到劳累时,需要靠垫,文学有这好处,画和音乐不能做靠垫的。为了答谢艺术的知己之恩,我将写一部分文字给人做做旅途上的靠垫。” 我知道,这三十年来,父亲日复一日的繁重劳作之余,就是枕着那些书籍安然入眠、恬淡度日的。他的枕边书,是他的生活“靠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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