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茶海

父亲蹲坐在田埂上，神情专注地抚摸着眼前枯萎的茶苗，无垠的天空，没有一片云朵，西沉的落日，萧疏得像声叹息。

他曾顶着艳阳，扛着一根粗扁担，用布满锈迹的铁链勾着两桶满当当的水，整地、开垦、播种。阳光将他头顶稀疏的草帽穿透，黝黑的脸庞上散落细小的光斑，纯白的腿裤满是褐色的泥土，单薄的背心湿漉漉地与后脊紧贴。

父亲辛苦地耕耘，日复一日，原本广袤的荒野，最终被汗水浸透，他擦去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一片整齐、绿油油的茶苗，浮现在眼前。

然而，没过几天，两亩茶苗渐渐失水了，叶缘卷曲，叶尖变褐，等父亲意识到时，为时已晚。喜湿怕旱的茶树在七月的艳阳天里，渐渐枯黄。父亲舍不得这些他辛苦栽培的茶苗，在耕地里待到盘子大的圆月升起时，才失落地走回家。

我原以为父亲会舍弃这个茶园梦，但他只是很平静地说：“没啥，还可以重新再来一次。”皎洁的月光撒下，父亲眼角细细的皱纹像扇面一样朝鬓角散开了去。

于是，每每回家，我总会见到父亲在地里耕作，不论四季怎样更替，他仍是不顾旁人的嘲笑，无怨无悔。

春天，他重新整地，这次他惊奇地发现了茶苗容易受旱的原因——土壤的土层浅薄且地下水位高。解决了这个关键问题后，在夏天，他浇水、培土、施肥；在秋天，他整枝、打顶、间苗……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山上山下来回穿梭。

岁月像河水一样慢慢流逝。那天，下着霏霏细雨，我再次回到了家乡。刚到门口，便迎面扑来一股植物的清香，它化成了一缕绵长的细线，拽着我，将我牵到父亲耕作的茶园。

只见眼前屹立着一排排茂密的茶树，细雨撒下，那小小的叶芽，青翠欲滴，一棵棵茶树的枝与叶紧密相靠，浓淡相宜的绿，好似融成了一块细长的翡翠。微风轻拂，叶芽随着根茎摇摆、碰撞。一股清香愈加浓厚，层层叠叠，沁人心脾。

我看见父亲的腰弯得深深的，仔细地观察着新生的茶叶，仿佛融进了茶园蜿蜒纯净的绿意里。天空中淡淡的云彩，像一根根轻快的羽毛，悠悠然在空中飘扬，温暖的阳光洒下，杂糅着一抹淡淡的甜。

这山腰上的茶园，不大不小，我掂量着整片绿意盎然的山，闻到了眼前茶树的恬静。才忽然明白，原来，父亲心中的那一方净土就藏在这不大不小的茶园里。

整日的车马喧嚣，虏去了心中的宁静，在追名逐利的道路上狂奔，却收获甚微。而静下心来挑两桶水、种植一片茶园，不惧过程坎坷，不畏流言蜚语，修尽心中杂草，静候茶树生长，待到时机成熟，眼前自会浮现一片清脆蓊郁、清香怡人的茶海。

父亲笑着朝我招了招手，邀我一同采摘他种植的茶叶。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