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如蝉翼的牛肉片

都说父爱如山，父爱给人的印象往往是敦厚隐忍、不善表达，默默在孩子身后予以力量。我的父亲却有些不同，他给我的爱总是细腻温馨，虽然也从不口头表达，却能让我时时体会到来自他的无微不至的关爱。

父亲的刀功很好，肉和菜在他的手里总是切得肉薄丝细。每次他切肉的时候，我总喜欢在一旁看着。只见他左手牢牢地环摁住手中的牛肉块，右手快速且均匀地小幅度挥动，腾挪间，薄如蝉翼的牛肉片落于刀锋之下。往往这时，就会有两只不安分的手指，在刀隙间夹走一片。这时候从不会有一只大手打落这只不规矩的小手，父亲会停下动作，捏起十来片牛肉放进碗里，让我先吃。

我们家乡习惯吃卤牛肉，牛肉都卤制成暗红色的肉块，放在盆里按斤称，回家切成片就可以直接吃，做菜、做零食都很美味方便。父亲专挑带筋的腱子肉，肉嫩却有嚼劲，且最为入味。父亲处理肉块细致讲究，不像别人，肉买回去切得又大又厚。肉块有白膜，需要仔细扒开，不然影响口感。切肉的手法不同，口感便完全不同。切肉的时候要逆丝切，这样肉的纹理被切断，不会牵连着塞牙，肉的口感会变得酥烂可口。父亲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能爱吃、多吃。

我从小身体孱弱，都说吃牛肉能健壮身体，父亲恨不得我天天吃，好长得强壮些。直到我去上大学，父亲依然有这样的执念，因为担心我在外面吃不好，那年返校前，他买了很多牛肉回来，想让我带着，作为加餐。

那天清晨我一觉醒来，发现父亲仍在厨房里忙碌，堆成小山的肉片还在慢慢加高。因为连续数小时的弯腰，父亲已直不起身，手掌和手指都因为厨刀的摩擦起了泡，他力求将每片肉片都切到最薄。这其中有多费时费心，我心知肚明。

到了学校，我把牛肉片与同学们分享，他们对父亲的刀功啧啧称赞。分享完后的肉片依然很多，每次打开装牛肉的袋子，仿佛闻到的是幸福的味道，这让我总是舍不得吃。即便吃了许久，那装肉的袋子似乎仍不会变小。我怕捂坏了，常把袋口敞开，翻动翻动，可我还是在肉袋依旧满满当当的时候，发现肉片表面已经发黏了。

我顿时慌了神，不知如何处理，拿碗水想把肉片洗干净，可那薄如蝉翼的肉片，入水就化了。当我把那袋似乎还没怎么动过的肉片，那装满父亲牵挂的袋子扔掉的时候，心如刀绞，泪如雨下。

我没有把肉坏掉的事情告诉父亲，这让我怎么开口呢？让他知道女儿并没能吃到他每天的加餐而不安吗？让他知道女儿辜负了他一夜艰辛的劳动成果而懊悔吗？我说不出口，又忘不掉，惶惶不安了整整一个学期。

本打算一直保守的秘密，却在放假回家，他又端了满满一盘牛肉片放在我面前的时候，不攻自破。我再也忍不住，把所有的愧疚都吐露了出来。我知道父亲不会责备我什么，他只会给我切更多的牛肉片，试图填补我的遗憾。

父亲在挥动的刀锋下，流露的是对女儿的爱，生出的是最细腻的柔情。这份父爱给我以温暖，在过去和未来的日子都是我最坚强的后盾和港湾，使我余生都能拥有勇往直前的力量。

（来源：集美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