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口赌蔗

嵩口是个好地方。我年少时，在大山里，最向往之处。那里物产丰富，每月初一、十五“赶墟日”，四邻县乡万物在这集散，我村里的人，叫“去嵩口交流”。在物资匮乏的年代，只有在嵩口每月两场的自由市场上，人们才可获得想要的物品。

我父亲每年都要几次去嵩口交流，披星去，戴月回，卖了猪仔，买回生活必需品，随带一些我爱吃的零食，比如，柴头饼呀，油猪呀，蛎饼呀，浮枣呀，等等。这些东西，在我们大队“阿波店”（大队食杂店，党支委阿波当店员），是买不到的，临村“岩下店”也没有，就是到东洋供销社那样的大店，也难能可沽。有一次，父亲带回一捆不成样子的破蔗，他拿了柴刀，用一根柴棍当甘蔗，比划着教我，如何破蔗，以及赌蔗游戏规则，这令我跃跃欲试，强烈要求，下一次无论如何，要带我去嵩口“破蔗”。

嵩口甘蔗品种好，多汁而脆。破蔗，是嵩口蔗农在街市摆摊卖蔗的一种促销方法，其实就是比刀法赌蔗，让顾客拿一把劈刀，趁面前一竿甘蔗刚立稳，在将倒未倒的瞬间，顺势破裂甘蔗，劈一刀，甘蔗裂到何处，按约价付款给蔗；劈了空刀，按约付钱，不给甘蔗的。刀法好的人，一刀破到底，按一刀多少钱给整竿蔗，那是很合算的。一般，一刀五分钱，也有一角钱，甚或两角钱的，按甘蔗品相质量论价。让顾客破蔗的，多是品质劣等的甘蔗，枝曲的啦，竿小的啦，风干少汁的啦；竿直圆润多汁的甘蔗，整枝卖出，价格也高。

等待下一轮去嵩口交流期间，我暗练了破蔗功夫。先用圆木棍代蔗，练习准确落刀。开头没有经验，多是劈空，能在将倒未倒之时，快速斩切顺当，是相当难的，尤其是落刀正中圆面直径难乎其难，能切中三分之一圆面，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玩伴阿年、阿谋兄弟，数日没见到我，寻上门来，看到我正在玩这玩艺儿，以为我为母亲劈柴。我将一五一十说给他们听，他们立即来了兴趣，说也要随我父亲去嵩口，并要过柴刀显身手，但如我初始一般，不见得高明多少。

阿年心贪，他说要赌就赌大的，破整竿的甘蔗，从头破到脚。于是，拿来高出人头的木棍，站到凳子上来练习。阿谋从中突然发现，要用竹竿来练习，才能练出不偏不倚势如破竹的刀法。这个重大发现，顿时增强了我们去嵩口破蔗稳操胜券的信心！我们幻想着在嵩口街赌蔗，势如破竹，大获全胜。阿谋却担心，赌赢了很多甘蔗，到长庆街，爬那条陡峭的东山长岭，回到我们秀峰村，要几个小时，如何能扛得上山来？阿年说，我们要叫上阿炎、阿义兄弟俩帮忙，让他们到时去东山半岭接应回来，分几捆破蔗给他们。我觉得这办法妥当，再说，我们现在要用竹竿练习破蔗功夫，只有他们家那片甜竹林可砍来练习，拉他们进来合伙，一举两得。

阿炎、阿义兄弟俩听得这等好事，自然也是兴奋不已，乐意贡献甜竹竿供我们练习。我们去间伐了两捆竹竿，放到没人住的旧厝里。演练一周后，破蔗的功夫真是“势如破竹”地长进，我们亢奋得睡不着。然而，十五那天，大雨滂沱，父亲说，不去了！唉，嵩口赌蔗，是玩乐的好节目哩！

后记：“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嵩口，地处尤溪、仙游、德化、闽清4县结合部，周边与7个乡镇毗邻。早在南宋时期就已形成小集市，元代逐渐成为人口密集商埠兴隆的永泰西南部重镇，每逢农历初一、十五的赶圩习俗延续至今。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周边4县以及本县5乡群众汇集嵩街，交易农副产品，最多时，日赶圩人数达万人以上。在当地，称赶圩为“交流”。如今，走进嵩口直街、横街、米粉街等，古街昔时风情记忆犹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