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8月21日,钟扬与西藏大学师生在西藏采集种子。这是他们在户外吃午饭。新华社发 “在仰望星空的同时,千万不要忘了脚踏实地,因为世界上的很多伟大都是熬出来的。”——他是熬出来的“种子猎人”,随身的只有“老三样”“死面饼子” 盘点“家底”,需要“大海捞针”。 这是一种细长而直立的小草,花苞绽放时,开出米粒一样大的四瓣小花。 在青藏高原的千沟万壑之间,这样的小草如同沧海一粟。 然而,这种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小草,却因结构简单、生长周期短和基因组小,而被广泛研究,是植物学家珍爱的“小白鼠”。 拟南芥,上世纪50年代曾被编入植物志。然而在基因技术应用之后,由于没有人在青藏高原采到过它的样品和种子,无法对高原拟南芥进行基因组测序和深入分析。谁一旦找到了这种植物,就掌握了逆境生物学研究的新材料,就能再现高原植物的起源进化过程。 西藏大学生态学博士生刘天猛,至今无法忘记钟老师带着他们寻找野生拟南芥的身影:“他大口喘着气带着我们往山上爬,不放过一个岩石间的裂缝,不放过一颗峭壁旁的小草。”要知道,很多种子并非挂在树上、长在路边等着人采,而是隐没在茫茫荒原之中。 “他就是要带着我们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在钟扬指导下,许敏和赵宁两位学生利用每个周末到海拔4000多米的雅鲁藏布江流域探寻,终于在2013年找到分布在西藏的一种全新的拟南芥生态型。 “一切为了国家的科研事业。”中国科学院院士、复旦大学副校长金力至今难忘钟扬团队发现西藏高山上拟南芥时的欣喜若狂:“他身上有一种对科学纯粹的追求,超越了名利,超越了时间,超越了任何物质需求。” 钟扬将其命名为“XZ生态型拟南芥”,这既是两位年轻人姓氏拼音的缩写,更是西藏首字母的组合:“这是西藏的馈赠,也是大自然的回报。” 盘点“家底”,需要赶超“数字极限”。 在钟扬心目中,有这样一个“小目标”:每一份种子样本,要收集5000颗种子。 按照采集标准,要集齐这5000颗种子,不能在一个地方收集了事,而必须再换一个直线距离50公里以外的地方采集。 拉琼算了一笔账:集齐一份种子样本的5000颗种子大概要跑500-1000公里。一天800公里,星夜兼程,已是极限。 “吸氧,快给他吸氧!” 2010年,一次野外考察中,由于极度劳累,钟扬出现了严重的高原反应:面色乌青,嘴唇发紫,大喘着粗气。学生朱彬见状不好,挣扎着拔掉自己的氧气管,想要换给钟老师。 谁知钟扬一把推开了他的手,无力地一笑:“别动,快点插回去……” 那一夜,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熬过去的。等到第二天朝阳升起,钟扬又强撑着和学生们踏上了盘点“家底”的征程。 盘点“家底”,更要啃下难啃的“硬骨头”。 西藏有1000多种特有植物,光核桃就是其中一种。为了采集这种种子,钟扬和团队收集了8000个桃子,装了两大麻袋,运回拉萨的实验室。 光核桃又酸又涩壳又硬,怎么把桃核取出来成了大问题。 最后,钟扬愣是让所有路过的老师、学生,每个人必须尝7颗。 “为什么尝7颗呢?我研究发现,如果超过了10颗,很多同志肯定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我了。光核桃确实难啃,藏族朋友一边吃,一边呸呸呸,然后很认真地说,这个东西不能吃。可是我们必须这样把它吃完。” 光吃完还不够,钟扬和团队还需要把吃剩的核刷干净、用布擦干、晾干,才算大功告成。 无法想象的苦,却总有更惊人的毅力去克服。 无数个野外的清晨,钟扬嘴唇冻得发紫,还要忍着身体不适给学生做早饭,“你们年轻,要多睡会儿”;早晨6点出门采集种子,到了晚饭时间还没吃上饭,最后只见钟扬带头从地里刨开土,抓起萝卜混着泥巴往嘴里送,一边嚼一边说:“纯天然的东西,好吃”;行程中必备的干粮是一种“死面饼子”,因为难消化,才顶饿! 太炽热的爱,往往伴随着更刻骨铭心的痛。 钟扬不是不知道高原反应的厉害。 西藏种质资源库主任扎西次仁说:“钟老师当时到了藏大,什么都没说,就是带着我们一起去野外考察。他血压高,刚到西藏时高原反应特别厉害,头晕、恶心、无力、腹泻,但他从不抱怨。每天清晨出门,为了把包里的空间尽量省下来装采样,他只带最简单的东西。” 两个面包、一袋榨菜、一瓶矿泉水,就是这简陋的“老三样”伴随钟扬走过了16个年头的跋涉—— 钟扬团队采集的高原香柏,已从中提取出抗癌成分,并通过美国药学会认证; 钟扬团队率先寻获的拟南芥已无偿提供给全球科研机构,为全球植物学研究提供了支持; 钟扬带着学生扎西次仁花了整整三年时间,将位于青藏高原的全世界仅存的3万多棵巨柏登记在册。 钟扬曾说:“在仰望星空的同时,千万不要忘了脚踏实地,因为世界上的很多伟大都是熬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