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强的死刑已经不可逆转。走到生命的尽头,他在悔过书中写道:十多年一直在公安局担任副局长,总觉得自己业务熟,有能力,付出的多,取得的成绩也不少。尤其是看到比自己资历短、业务又不熟悉,甚至还是自己过去“下级”甚至“下下级”的人,都提拔到与我同一级的职务,甚至更高的职务后,思想上不能正确对待,产生不满情绪,升官不成,就乱用权……
当媒体对此大加声讨时,往往忽略了一个事实:文强这种“贪官有理”的思路,不过是循着“主流经济学家”们早已总结出来的“贪官经济学”而演绎出来的。张维迎曾说,改革中既得利益受损害最大的是干部,应该进行补偿。后来他在《经济观察报》上对此进行了细致的论述。张五常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时,对之力挺:“张维迎是很好的学者,我是同意他的看法的。普遍的经验,从一种制度转型到另一种制度,对以往的既得利益者不能太绝情,因为假如他们激烈反对,不但改革受阻,还会发生预想不到的很多事情……他们中的一部分,本身就是政策的制定者,你不考虑给他们明补,他们自己就会‘暗补’,包括腐败贪污、子女经商等,给社会造成更大损害。”
按照这种说法,文强如果被早早提拔成部长而非仅仅是副局长,他的腐败是否就不会发生呢?“主流经济学家”们信奉的,是在资本主义早期血汗经济中的人性原则。这一点,被20世纪上半叶美国心理学家ClarkL.Hull总结得清清楚楚。他的心理学,基于简单清晰的生物学原则:生物机体身受困乏之苦,这种困乏创造了需求,需求激发出动机,动机再激发出行为。行为则是以目标为导向的。达到这种目标乃生存之必需。用白话来解释,人的行为出于满足欲求的动机。当欲求获得满足时,追求这种欲求的行为就不会发生了。由此为基础,就出现了张氏的“补偿说”。你把贪官的欲求先期满足了,他岂不是就没有贪的动机了吗?
可惜,这种理论有一大错误,那就是把人的欲求看成是固定不变的。有论者指出,文强官运不错,曾有“连跳三级”的辉煌,“这样的经历养成了他对升官不切实际的期待,极大地惯坏了他,官职稍微升慢一点儿就开始抱怨,仿佛天下人都对不起他文强。”可见,满足了他的欲求,只是激发了他更大的欲求。就普通百姓来说,欲求同样也并非固定不变。1959年,RobertWhite的一篇经典心理学论文推翻了ClarkL.Hull的困乏理论。White指出,当人的基本需求被满足后,人不会像许多低级动物那样停止猎食,或像机器那样关闭停运。恰恰相反,人正是在这个时刻开始了最有创造性的工作,开始挑战自己的极限,要通过建立对世界的把握来获得生命的满足。
为什么国外如此有影响的理论发展竟不入“主流经济学家”的法眼?一位张维迎的批评者写到,那年中国交响乐团携大贪官王益作曲填词的大型交响合唱《神州颂——献给正在复兴中的伟大祖国》到北大演出,演出前光华管理学院院长张维迎教授出场致辞。一向词锋甚健的他竟语带哽咽。演出返场时,前几排几位光华校友中王益的女粉丝异口同声地尖叫着“王益、王益、王益”!中国的管理精英如果都是这么被教育出来的,他们日后会理所当然地给贪官行贿,会理直气壮地开血汗工厂。
从本世纪初的IT泡沫,到这次的金融风暴,每次华尔街坍塌,美国的商学院都要彻底反省其教育中的价值观念和伦理问题,并提出许多对策。目前中国经济中形形色色的怪现状,早已让公众坐立不安。中国的管理学院,在这方面是否也应该反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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