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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浪屿的原住民不断搬离,只有一些老人选择了“留守”

东南网8月31日讯(海峡导报记者 孙春燕 詹文 崔晓旭/文 吴晓平/图)岛上原住民外迁,成了鼓浪屿的内伤。“鼓浪屿的优势在于文脉的传承,撇开文脉不谈,这个岛屿和其他岛屿没有什么差别。”鼓浪屿管委会副主任叶细致曾坦言。

远在北京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王慧炯,对鼓浪屿很向往,他最不想看到的,是这个享誉中外的小岛,沦为小商小贩聚集地,失去了它深厚的文化底蕴,没有了令人着魔的魅力。他认为,只有敢于牺牲一部分经济收益,才能为鼓浪屿带来更大空间。

王慧炯(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鼓浪屿发展是事业,不是产业

很多年前,王慧炯曾踏足鼓浪屿,印象中,这里琴音缭绕、绿树成荫,蜿蜒不平的小路上,三角梅偶尔会探出脑袋,努力地绽放着,某一个转角,久仰的名人正驻足思索。“这几年,鼓浪屿上原住民大量外迁,我也十分心痛。”作为研究国家发展的人员,王慧炯认为,鼓浪屿需要的,是保护文化,给深厚的人文、历史,那点情调、骄傲留一点空间。

在王慧炯眼中,鼓浪屿的发展,是一项事业,而非一项产业,它需要的是,一个控制性的保护规划,而留住原住民是重中之重。

虽然很少到鼓浪屿,但对它的向往之情,王慧炯不比任何人少。

鼓浪屿的问题,说到底还是过度开发,诱人的经济收益,蒙住了倾听者的心。王慧炯坦言,旅游业只是鼓浪屿极小的一部分,更大程度上,鼓浪屿是一种符号、一种心情、一种姿态。

“只有敢于牺牲一部分经济收益,才有可能为鼓浪屿带来更大空间。”王慧炯认为,只能在其资源可承载力的范围内,提供旅游服务,以保护文化遗产的可持续利用,给文化遗产以休养生息的机会,这样,鼓浪屿才能百年、千年,生生不息。简言之,王慧炯说,发展旅游并非鼓浪屿的唯一出路,退一步,或许天更高、海更阔。


郑天送(海峡品牌经济发展研究院荣誉院长、人民日报社《中国经济周刊》副理事长):原住民是鼓浪屿的“里子”

鼓浪屿素有“海上花园”之称,但在郑天送看来,无论是流光溢彩的美景,还是炙手可热的旅游经济,不过是鼓浪屿的“面子”,而原住民和他们传承的文化才是鼓浪屿的“里子”。

“鼓浪屿之所以令中外游客趋之若鹜,绝不单纯是因为这里风景如画,更多的人,被这里曾出过的名人所吸引,被原住民如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所吸引。”郑天送说,原住民是鼓浪屿的心;是无论建筑、风景如何变化,依然极具魅力的根本所在;是文化的烙印、时间的积淀。

所以,没有了原住民,鼓浪屿也就没了根,没了令人魂牵梦萦的内涵。

也许有人会说,留住原住民,就要回迁学校、重开医院,会不会和鼓浪屿赖以生存的旅游业相悖呢?其实不然。

在郑天送看来,鼓浪屿就好像一个丰富的矿场,过去几十年,市场经济,政府部门紧锣密鼓开发,令鼓浪屿伤痕累累的同时,也让矿藏面临枯竭风险。

对资源的过度开发,是粗放的、恶性的,有节制、有节奏、可持续的开发才是主旋律。

郑天送认为,国内不少景区都在“造文化”,鼓浪屿得天独厚的人文正是最大优势,虽然旅游业的发展对厦门区域经济作用重大,但鼓浪屿的可持续发展,有着特别重要的意义。

竭泽而渔,不如放水养鱼。给鼓浪屿适当的保护,厦门经济或许收获更大。


他山之石阿里山:居民区与景区和谐共赢

阿里山是全台湾最理想的避暑胜地。与鼓浪屿相比,阿里山地域较大,原住民相对集中,管理相对容易,但它的规划仍值得鼓浪屿借鉴。“我上次去阿里山,导游告诉我,阿里山每天有60-70个旅游团,但所有的团队和游客只能按照一条线路上山。买东西只能在山下或者半山腰,卖的也只是一些茶叶和当地特产,山顶的原始森林保留完好。”厦门市文化局原局长彭一万说,而鼓浪屿在行人线路上缺少规划,游客分布极不均衡,影响了原住民的生活。

正因管理得当,阿里山当地原住民对旅游业的高速发展,并没有什么怨言。

彭一万建议,鼓浪屿可以引导游客按照既定线路游玩,需要保护的建筑、景致,就在线路设计上留足空间。尤其是有原住民居住的区域,可以避开游客的旅游线路。这样景区与社区就不再是不可调和的矛盾体,可以和谐共赢。

夏威夷:名校与美景相得益彰

夏威夷是美国唯一的群岛州,由于宜人的气候和旖旎的风光,年均吸引游客量达700多万人次。

而令人津津乐道的,除了它的风光外,还有发达的教育事业。小小的夏威夷有多所高等学府,是全美唯一有统一教育体系的一个州。“夏威夷学校资源丰富,吸引了不少高端人才,同时服务本地市场,与旅游业相得益彰。”彭一万回忆,曾经1万多人口的鼓浪屿,出了那么多名人,造就了鼓浪屿的盛名。

但如今,演艺学校、工艺美院、音乐学校都被搬出去,鼓浪屿好像被漂白一样。

彭一万认为,鼓浪屿应该把学校回迁,重塑鼓浪屿的人文气息,让鼓浪屿成为一个宜居宜游的教育岛。而这也将成为鼓浪屿持续发展的最大本钱和亮点,就像夏威夷一样。

东南网8月30日讯(海峡导报记者 詹文 孙春燕 崔晓旭)本报“追问鼓浪屿原住民外迁”系列报道,引起市里高度重视。市长刘可清亲自带队,到鼓浪屿调研,召开座谈会,广泛征求社会各界对鼓浪屿管理、保护和发展的意见建议。》》鼓浪屿 原住民

连日来,本报持续推出“追问原住民外迁、鼓浪屿在叹息”系列报道。“你们的报道,引起了很广泛的高度关注,上至政府部门下至鼓浪屿的普通居民,最近都在讨论。其中你们报道的‘鼓浪屿生没有妇产科,死没有太平间’对市里高层震动很大。”鼓浪屿申遗顾问彭一万对导报记者说。

刘可清带队到鼓浪屿调研

“市里已经在着手研究,如何管理保护好鼓浪屿这张厦门名片,前天开始已经召集各方人士调研。”彭一万说。

28日上午,厦门市长刘可清亲自带队到鼓浪屿调研,召开座谈会,倾听最基层一线的心声,并广泛征求各界对鼓浪屿发展的建议。鼓浪屿申遗顾问代表、文史专家代表、居民代表、商家代表、管理部门代表都参加了,从各自不同角度为鼓浪屿未来的发展建言献策。

“要进一步明确对鼓浪屿的定位”、“要对鼓浪屿的基础设施进一步改造完善”、“要改变游客的消费习惯”、“要进一步丰富鼓浪屿的人文底蕴”等本报报道过的话题,成为昨天座谈会的重点之一。

会上,刘可清听得很认真,每个代表的意见建议,他都认真记录了下来,还不时插话与大家沟通交流。刘可清表示,听了大家的发言,很受启发、很有帮助,对大家提出的建议意见,将认真梳理、吸收采纳。

要重视鼓浪屿的社区属性

刘可清说,鼓浪屿是厦门、福建乃至中国的名片,培养造就了许多杰出人才。要高度重视鼓浪屿的社区属性,历史上鼓浪屿是一个以居民生活为主的小岛,要加强对鼓浪屿的保护,关注生活在鼓浪屿上的2万多居民,让他们居住生活得更加舒适便利。

刘可清同时表示,要推进鼓浪屿申遗工作,并借助申遗,按照申遗的规范和标准加强对鼓浪屿历史风貌和文化遗产的保护,这是市委、市政府重要的职责。鼓浪屿的建筑、文化、历史都具有显著的风格,要注重开发鼓浪屿的观赏价值,加强对鼓浪屿的生态环境保护、品质提升以及综合管理,为世界各地的游客呈现一个独具魅力的鼓浪屿。

东南网8月30日讯(海峡导报记者 孙春燕 崔晓旭 詹文)这是鼓浪屿上原住民的现状——年轻人,很多在岛外打工;留守岛上的,大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鼓浪屿街心公园,一棵百年榕树下,老人们叹息,等他们过世后,岛上还能有多少原住民?是的,如今的鼓浪屿,丢了魂。没了灵魂,历史和文化将无法传承。留住鼓浪屿的魂,留住原住民,昨日一些关心鼓浪屿的专家也发出了自己的声音。》》鼓浪屿 原住民

鼓浪屿要景区也要“社区”

洪卜仁(申遗顾问、厦门文史专家)

要想留住原住民,首先要清楚,鼓浪屿是什么?原住民对鼓浪屿意味着什么?

曾在鼓浪屿生活十几年的洪卜仁,对鼓浪屿很有感情,在他看来,没有原住民,鼓浪屿是死的,就是一个风景岛。“先让原住民安居乐业,鼓浪屿才是鼓浪屿。”

在他眼里,鼓浪屿是社区和景区的结合体。对鼓浪屿而言,居民区和风景区相互依存,谁也离不开谁。但现实是,被遗忘的老房子、寂静的深院、斑驳的高墙、破败的门窗;热闹的景区、蜂拥的游客、来往的身影,只是没有了原住民。“我想,留住原住民,先给他们一个家。”洪卜仁坦言,得病有处医、孩子有学上、生活用品方便买,再有个安全温暖的住所,才能把原住民留住。


留人,先要重建艺术氛围

胡荣(厦门大学社会学系主任)

在胡荣的印象里,鼓浪屿不是因为景区而出名,而是那些有修养、有才华的人,成就了昔日鼓浪屿的繁华。要留住原住民,同样要在“人”上下工夫。

也就是说,充分发挥鼓浪屿名人效应,是留住原住民的最佳途径。比如舒婷,已然成了鼓浪屿的一个“标志”,她的旧居一度出现在鼓浪屿的旅游地图上。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希望能在岛上与诗人“美丽邂逅”。

还有林巧稚、马约翰、胡友义、许斐平、林语堂、殷承宗……这些人,有的已辞世,有的已经离开鼓浪屿,但影响力仍在。“我想,鼓浪屿可以按照这个思路,挖掘和培养新一代名人。”胡荣说。鼓浪屿上的名人、鼓浪屿的原住民,都是鼓浪屿宝贵的财富,一个也不能少。


培育“新鼓浪屿人”是重点

何丙仲(申遗顾问、厦门文史专家)

留住原住民,何丙仲有着不同想法——留住原住民,眼光应该放在下一代身上,培养新一辈鼓浪屿人,传承鼓浪屿的文化。比如,培养新的“林语堂”、新的“舒婷”。

“文化是一方水土、一方人生活方式的总和。没有了一方水土养出来的一方人,年代再久远的建筑也只是一堆砖瓦木头而已。”何丙仲直言,原住民的散去是鼓浪屿的文化生态灾难,而“新鼓浪屿人”的培育就是“灾后重建”。

如果,有了传承不息的文化,原住民就会紧紧拴在鼓浪屿上,一代接一代。正如舒婷在散文集《真水无香》中所言:“鼓浪屿已经把我牢牢系在她的衣角上。她甩我不掉,我离她不行。”

或许真应了坊间一句笑谈:鼓浪屿成也人气,败也人气

东南网8月28日讯(海峡导报记者 孙春燕 崔晓旭 詹文/文 吴晓平/图)一座岛,一个家,一种文化。没人传承,岛只是岛,家不成家。

鼓浪屿的人口以不可控制的速度在逐年减少,鼓浪屿的文化也如生命慢慢流逝。

鼓浪屿,要留住原住民,才能留住文化!

游客暴增,那就限客;旅游商业太浓,那就多方出点子重新规划;医院、学校配套不足,那就添置、搬回来。

尽管“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并非根治之法,但如果没有表面“消炎”,长久之计又从何说起?如何留住原住民,昨日,导报记者采访多位专家,为鼓浪屿把脉,为鼓浪屿支招。

议事嘉宾

廖宁 鼓浪屿申遗设计组总设计师

龚洁 申遗顾问、原厦门市博物馆馆长

彭一万 申遗顾问、原厦门市文化局局长

子睿 “鼓浪网”创始人问题:配套不足对策:学校复办、医院扩建

有书读,有病可医……这样的鼓浪屿,原住民才会考虑回归。“如果想要留住原住民,必须学校复办、医院扩建。”申遗顾问、原厦门市博物馆馆长龚洁的建议,一语中的。

现在的鼓浪屿,有一所幼儿园、一所小学、一所九年义务的音乐学校以及已经退出一半的中学。即使这样,仍备受生源困扰。

“一年才20多个原住民新生儿,一个班都招不满。”龚洁说,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岛上原住民的大量搬迁。

在他看来,将学校复办,并不难。因为鼓浪屿上至高校,下至幼儿园,很多校舍仍然保留。搬回岛上,硬件和师资都不是问题,最重要的还是生源。“我想,学校一旦复办,生源问题是必然存在的,学校也许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空窗期,可能是三年,也可能是五年。”“鼓浪网”创始人子睿也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但他认为,这样的阵痛是必须的,因为学校复办是为了原住民的教育体系更加完善,为了鼓浪屿文化能传承更久远。

关于医院的问题,龚洁也直言,鼓浪屿是景区也是居民区,有老百姓居住的地方就要有综合类的医院。

“岛上目前唯一的一家医院——厦门第一医院鼓浪屿分部,若医疗水平也能像以前二院的肺科、泌尿肾脏科、妇产科等专科那样,名气很大,别说岛上的原住民了,到时很多厦门岛内的人也会慕名搭船到鼓浪屿看病。”原住民老董说。


问题:设施薄弱

对策:民生设施不能“一刀切”

停水停电,原住民还要面对游客带来的堆积如山的垃圾。换作是你,你也搬家。

据电力部门介绍,给鼓浪屿供电的两回海底电缆,早已达到极限。今年8月8日,其中一回海底电缆已经超载7%,另一回也已经满载。而10年前,海底电缆的最大电流还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不仅电送不上岛,岛上电网的供电能力也屡超极限。一到用电高峰期,岛上居民停电时有发生。

三年前,电力部门开始出资改造——省电力公司和厦门供电部门安排专项资金,计划增加第三回、第四回海底电缆给鼓浪屿供电,并计划在岛上投运一大批变压器等扩容电力设施。

但一道“格杀令”斩断了一切。

2011年8月11日,厦门市鼓浪屿管委会联合思明区政府、市规划局、市建设与管理局、市城市管理行政执法局发出《关于加强鼓浪屿申遗期间建设管理工作的通告》,将暂停与申遗无关建设项目的规划审批和施工许可。“岛上用电设施改造虽与申遗建设无关,但也不能单纯地‘一刀切’。”子睿说,用电是与老百姓息息相关的事情,关乎民生的项目,应考虑特例特批。

问题:游客暴增

对策:一天适宜接待量1.5万-2.7万人

游客暴增,挤走了原住民,咋办?

限客呗!要么设定一个量,要么“一票制”。

其实,关于限客的呼声,从未停止。这一票制,一提就是9年,至今实施时间仍是个未知数。

2004年、2011年、2012年,鼓浪屿曾3次将票改提上议程,不过最终都只停留在案上。一票制一波三折。

今年7月,又有关于限客的消息传出,但截至目前,仍没有任何要实施的迹象。

失望,还是失望!多位鼓浪屿申遗顾问认为,鼓浪屿限客,已刻不容缓。

今年3月29日,厦门市城市规划设计院给出了《鼓浪屿游客容量估算》。调查显示,鼓浪屿理想日容量为1.3万人次、合理日容量2.3万人次、极限日容量3.9万人次。

究竟限多少?在鼓浪屿申遗设计组总设计师廖宁看来,鼓浪屿一天适宜的接待量是1.5万-2.7万人。

“这是在测算了鼓浪屿景区的容量、街区的容量、环境的承受力、市政设施的运转能力、文化遗产保护的需求,加上游客的舒适度后得出的。”廖宁说。


问题:商业饱和

对策:合理规划 关注社区商业

现如今,鼓浪屿的商业,盯准的是游客,完全忽略了在这里结婚生子、工作养老的原住民。

“要留住鼓浪屿原住民,就不能忽视社区的作用。”在申遗顾问、原厦门市文化局局长彭一万眼中,鼓浪屿不是单纯的景区,它更是居民区。

然而,目前岛上社区商业设施的配套不齐,且价格较高、服务商品和服务水平都较低,硬件设施较差,根本无法满足原住民的生活需求。

今年4月,鼓浪屿管委会出台了《鼓浪屿商业网点规划》,明确了社区商业的发展定位,积极创造宜居社区。

或许在不远的将来,龙头社区、内厝澳社区都配置了社区商业中心,有便利店,有连锁简餐店、干洗店、日用品维修店、家政公司、票务服务、宅配公司、快递公司、再生资源回收点。到那时,原住民可以悠闲地生活在这里,畅谈鼓浪屿的人和事。

改变鼓浪屿 再不出手就晚了

毁掉一个鼓浪屿,20年就能做到;但重建一个鼓浪屿,可能百年无法圆梦。

或许就是这句话,给鼓浪屿管理戴上枷锁——名气这么大,万一政策效果不好,岂不是自己打自己?汇集了几代领导人的心血,就算政策有瑕疵,又岂能轻易推翻重来?

厦门大学教授靳涛,对鼓浪屿有着又爱又恨的情结:爱它,被它的文化、历史深深吸引;恨它,嫌它管理缺少魄力,缺少勇气,畏首畏尾。

比如人口减法政策,给鼓浪屿带来严重“后遗症”,当时为什么不叫停?比如鼓浪屿票改,千呼万唤,为什么迟迟不能面市?

流淌的琴音中,温暖的日光下,徜徉在鼓浪屿怀抱中,人们常常会回眸自己走过的古街小巷,但愿鼓浪屿治理者也能时常回头想想政策在鼓浪屿留下的痕迹。

鼓浪屿,需要勇气消化各种疮疤;治理者,更需要勇气,再不出手就晚了。

鼓浪屿繁华的背后,却是这个小岛的不堪重负,严重内伤

东南网8月27日讯(海峡导报记者 崔晓旭 孙春燕 詹文/文 吴晓平/图)“鼓浪屿已经把我牢牢系在她的衣角上。她甩我不掉,我离她不行。”这是舒婷与鼓浪屿。

像舒婷一样,仍然留守岛上的原住民,已经很少,只有8000人。“虽然还在固执坚守,但日子不好过,像最近这大热天,岛上动不动就停电,热得一整晚没法睡。”坚持住在鼓浪屿的原住民小陈,已经在考虑,是不是也该迁出了。

一到节假日,鼓浪屿便不断地频繁跳闸断电,供水泵站也不时跳闸,地势高的地方遭遇“水荒”。不仅停水停电,原住民还要面对游客带来的堆积如山的垃圾。各种生活窘境,让坚守的鼓浪屿原住民很“ ”。

窘境1 电荒店面用电超标,岛上频繁跳闸断电

鼓浪屿原住民,最怕夏天。他们怕的,不是炎炎烈日,而是停电。

2012年7月11日,高温天气。当天下午1点左右,鼓浪屿一变压器终于撑不下去了,超过30%,造成一把总刀闸烧毁,福建路、市场路、复兴路部分路段停电。

2013年8月8日,同样高温天气。当天晚上9时40分,一动力箱的开关由于用电严重过载烧毁,造成福州路、鼓新路部分路段停电。“这么热的天气,没空调就像蒸桑拿。”原住民纷纷抱怨。

连日来,导报记者上岛调查发现,鼓浪屿停电的原因是多条重要路段由于部分店面用电超标,导致岛上频繁跳闸断电。

导报记者沿着泉州路走一趟,不到300米的距离就有不下35家商店,包括饮品店、精品店、海鲜店、家庭旅馆等。店内冷风习习,店外热浪滚滚。岛上的阿嬷们也很无奈,正在榕树下摇扇子纳凉。“最近几年,岛上商家呈爆炸式增长,一条街走下来,家家店门口吹出来的都是凉风。”原住民小朱无奈地摇摇头,因为这凉意的背后,是停电频率加剧。

岛上的用电增容改造 迟迟无法落实

据电业部门介绍,目前鼓浪屿的供电由两回海底电缆承担,但这两回海底电缆的供电能力已经达到极限。今年8月8日,其中一回海底电缆的最大电流已经达到532安培,超载7%。另一回海底电缆也已经满载运行。

而在10年前,鼓浪屿两回海底电缆的最大电流也都只有150安培左右,还不到现在的三分之一。“现在这样的供电局面,根本无法满足鼓浪屿的安全用电要求,只要其中任何一回海底电缆出现任何异常问题或停电检修,鼓浪屿至少有半个岛要停电,并且发生这种结果的几率很大。”电业局工作人员说。


那么,岛上供电能力有限,为何不增容?

电业局工作人员说,省电力公司和厦门供电部门对鼓浪屿供电给予重点支持,早在三年前就安排了专项增容改造资金,计划增加第三回、第四回海底电缆给鼓浪屿供电。三年来,各部门虽然都在积极推动,但是受海域审批等外部因素影响,直到现在手续还未全部获批,因此增容改造工程还未能有实质性的动工建设。而岛上的用电增容改造,也因为受景区用地等条件限制,迟迟无法落实。

窘境2 垃圾单天垃圾量最高达80吨

去年“十一”黄金周,72万游客,留下495吨垃圾

今年“五一”小长假,18.67万游客,留下180吨垃圾。

夜幕降临,整个小岛满目疮痍。

每到小长假、黄金周,鼓浪屿的原住民都感觉自己生活在垃圾堆里。

这些垃圾是哪来的?

“一类是上岛游客自己带来的食品垃圾;另一类是日益增多的餐饮店和占道经营小商贩制造的,他们的垃圾占总量的五成。”据鼓浪屿环卫处介绍。

数据统计显示,早些年,鼓浪屿的垃圾量每天为10吨-12吨,周末每天16吨;动车开通后,平时每天16吨-20吨,周末每天20吨-25吨。

爆发点出现在2012年,随着餐饮店的增加和占道经营小贩的增多,鼓浪屿垃圾量上升到平时每天30吨,周末每天45吨-50吨。而黄金周期间,最高达到一天80吨。

“一到节假日,岛上就变得特别狼藉。”原住民老黄晚上8点出门倒垃圾,结果发现巷子的垃圾桶里都堆得满满的,接连走了好几个巷子,垃圾桶都是这番场景。“凌晨3点、早上7点半、中午11点、下午4点、晚上8点,一天这几个时间点,每次都会倒掉至少满满一车垃圾。遇到游客高峰期,每天运六七趟都还来不及。”一环卫工说。

窘境3 水荒担心断水 备了5个大桶储水

游客大军涌入鼓浪屿,给岛上供水也带来了很大压力。

鼓浪屿笔山路,地势相对较高。去年“十一”黄金周,那里遭遇“水荒”。

原住民老徐,就住在那里,他过得不太顺心。“十一”的一晚,在岛上和游客大军混战一段路后,晚上9点多回到家。老徐本想洗个澡,结果拧开花洒,竟然没水。

“一天下来,好几个时段都处于‘水荒’状态。”老徐说,每天上午8点左右就没水了,11点以后才有水;晚上七八点又没水了,要到11点左右才来水。为了不受断水影响,老徐必须要赶在晚上断水前梳洗好。


“最近几年,鼓浪屿上开了很多店铺和家庭旅馆,每逢节假日岛上就用水紧张。”为了应对,老徐特地准备了5个大水桶,每个水桶能装20斤。“平时周末断水时间不长,一般只用2个水桶。这次黄金周,5个水桶全用上了”。

据说,像老徐这样受用水困扰的原住民,鼓浪屿上还有二三十户。

此外,受供电影响,鼓浪屿上的供水泵站还出现跳闸情况,导致供水短时波动。

原住民外迁 鼓浪屿的“内伤”

鼓浪屿上的“超负荷”,何止是一根电线、几车垃圾那么简单。

水、电,是居民生活最基础的配套设施,如果连这些都无法保证,何以留住原住民?

游客过量、商业过浓,以及各种小摊小贩的叫卖声……这些问题似乎都过于表象。鼓浪屿真正“无法承受之轻”,还是原住民的大量流失。

还记得10年前的鼓浪屿:鹿礁路、泉州路和福建路的夏天,安详舒服;街心公园的夜里,人们摇着蒲扇闲话家常;红砖瓦墙、骑楼廊道,绿树成荫的小巷里,还能听到钢琴声,让人安逸……

可如今,鼓浪屿再也没有过去的味道。原住民外迁,是鼓浪屿的内伤,也是鼓浪屿的切肤之痛。

鼓浪屿曾经的医院已经变成了社区卫生中心

东南网8月26日讯(海峡导报记者 崔晓旭 詹文 孙春燕/文 吴晓平/图)鼓浪屿的人口以不可控制的速度在逐年减少。“日常工作和生活的不便利,鼓浪屿的居民已经越来越少。越来越老龄化,我们还固守在小岛上。”著名诗人舒婷在《老房子的前世今生》一文中这样描述,似乎道出了原住民离开鼓浪屿的根本原因。

申遗顾问、厦门文史专家何丙仲,五代扎根鼓浪屿。2009年春节前,何丙仲“挥泪告别”住了半个多世纪的鼓浪屿,搬到了厦门岛内居住。是什么,逼走了这些原住民?为什么他们不愿住在鼓浪屿?

连日来,导报记者采访申遗顾问、文史专家、岛上原住民等,探寻鼓浪屿原住民流失的背后原因。

“只准出、不准进”成了导火索

记忆中的鼓浪屿,是个热闹的地方:有工厂、有洋房、有熙熙攘攘的游客,常住人口保持在两三万人。

可一纸公文,让鼓浪屿人口数量和结构都发生了改变——1993年初,厦门出台《厦门市城市人口管理暂行规定》,按“只准出、不准进”原则严控鼓浪屿人口。

有关人士称,这一政策成为原住民大量外迁的导火索,也由此引发了一连串的不可逆的负面效应——医院搬迁、学校搬迁。

鼓浪屿以前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现在,这些器官都衰竭了。“整个社区的生态被破坏了——小学只剩下一所;原本有三家医院,如今只有一个卫生所;原先的四个居委会,如今合并成了两个。”申遗顾问龚洁直言。

时隔多年回头看,不少规划人士认为,当年的这个人口减法——“疏解岛内人口与工业”的方针过于粗糙,有失全面。“几年间,不断有年轻人向厦门市区搬迁,鼓浪屿人口减少,已形成了一种加速度,在到达一个点之后,不可遏止地发生了逆转,停不下来了。”该规划人士说。


笔山小学外迁,已经人去楼空

孕妇生个孩子要“乘风破浪”

“出生没有妇产科,死亡没有太平间。如此生不能生,死不能死,这个人间最美好的家园就成了不适合居住的地方。”岛上原住民老谢,曾经对鼓浪屿是深爱,现在是无奈。

鼓浪屿上的厦门市第二医院,从1898年至2006年,在鼓浪屿整整经历了108年的风雨。“早些年,二院的肺科、泌尿肾脏科、妇产科等专科,名气很大。很多岛内的病人慕名搭船到鼓浪屿看病。”原住民董启农说。

后来,一纸公文,要外迁鼓浪屿岛上的工厂。随之而来的,是就医人数锐减。

1997年起,二院部分搬迁至海沧。2006年5月,二院总部“挥泪”告别鼓浪屿,迁往集美。此后,岛上医疗事务由厦门第一医院鼓浪屿分部负责。

二院搬迁时,二中原校长陈碧玉就有过这样的担忧——岛上医疗水平降低,生命安全保障堪忧,将迫使那些仍坚守鼓浪屿的居民不得不选择离开!

她的担忧,并非多余。94岁的书法名家高怀之死,对坚守鼓浪屿的原住民震动巨大。

据知情人士回忆,当时高怀身体不适,鉴于岛上医院不具备条件,家属们被迫舍近求远,将他送往厦门岛内救治。由于时间耽误,一代名家不治而逝。“鼓浪屿上的医疗配套,已难以满足当地居民的医疗保障需求,只能看些感冒、发烧之类的常见病。”董启农说,鼓浪屿的孕妇想要生小孩,只得“乘风破浪”坐船赶到岛内的医院,有两个小孩因为来不及,一个生在了鼓浪屿码头,一个生在了快艇上。

恶性循环 岛上院校大范围撤离

医院搬走了,原住民反应强烈,但搬迁潮并未止步。

由于生源锐减,2008年8月,鼓浪屿上的厦门二中高中部迁往厦门五缘湾,带走近1500名学生,只留下了初中部的7个班级。

在这之后,岛上学校开始大范围撤离,包括曾经在鼓浪屿兴盛一时的各大艺术院校。

2009年12月,岛上的厦门演艺职业学院迁往翔安区;同月,中央音乐学院鼓浪屿学校鼓浪屿校区迁往五缘湾;2010年国庆前,厦门工艺美院教学主体迁往集美区,只留下毕业班在鼓浪屿校区。“鼓浪屿本岛生源已越来越少,很多学校都迁出去了,原住民的外迁率也越来越高,这是一个恶性循环的过程。”原住民小朱说。

学校和医院的搬迁,被何丙仲等专家称为“釜底抽薪”,逼得原住民不得不陆续迁离。“太不方便了,医院搬走了,学校搬走了,老朋友也搬走了,鼓浪屿上已没有人可以一起喝茶聊天了。”何丙仲的感伤发自内心。


每次游客高峰之后,都留给这个小岛沉重的垃圾

延伸调查

游客暴增 挤走原住民

是谁赶走了鼓浪屿的原住民?与其说赶走,不如说挤走。

2003年,进鼓浪屿的人只有425万人次。在这之后的5年时间里,鼓浪屿游客量平稳增长,到了2008年,501万人次,比增4%;2009年,514万人次,比增9%。

转折点出现在2010年。那年4月,福厦动车开通,进鼓浪屿的人猛增至633万人次,比增39%;2011年,866万人次;2012年,1136万人次,10月2日当天接待游客超过12万人次,创历史新高。

爆棚式增长的游客量,一次次考验着鼓浪屿有限的承载空间,也迫使原住民无奈迁出:喇叭噪音取代了音乐声,游客的涌入抬高了物价,外来人口的涌入也破坏了社区构成。

厦门市图书馆原副馆长陈峰,出生、成长都在鼓浪屿。去年“十一”为了躲避黄金周客流,陈峰和家人一直到10月6日才敢上岛。退休后,他仅保留了“岛民”的户口身份,却选择住在厦门市区。

旅游商业过浓 撵走原住民

65岁的陈姨,推着一小车菜,从鼓浪屿钢琴码头下船。和其他一起上岛的数百名游客不同,下船后,她径直回家准备晚饭。

这一小车菜,是从厦门岛买回来的。陈姨,鼓浪屿原住民。这两年,随着游客的激增,物价不断上涨,陈姨和很多原住民一样都选择到厦门岛买菜。“算下来,每个月的生活成本要比厦门岛内高三四百元。”陈姨说,原本服务于居民的店铺也开始转型做游客生意了,鼓浪屿的社区功能正在逐步退化。“没有品牌店、没有大百货,岛上的生活变得不方便起来,连许多生活用品也要到厦门购买。”原住民纷纷抱怨。

著名诗人舒婷,也有过抱怨。台风刮破了舒婷家里的玻璃,岛上无店可买。她被迫坐船过渡到厦门购买,然后再雇人运至岛上安装;要干洗的衣服也无处解决,她要送到厦门岛内的干洗店。因为鼓浪屿唯一的一家干洗店已经关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