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考，藏在西瓜里的父爱

三十年前的高考，正值盛夏。

乡区中学不设考点，我们要到县城中学参加考试，住在简陋的招待所里，那时还不叫宾馆，更没有快捷、连锁宾馆。

窗外不时传来汽车开过的声音、小摊小贩的叫卖声和人们的说话声，繁华的县城对乡下孩子施展着她的魔力，可乡下的孩子，都很珍惜读书的机会，都很懂事，都很努力，每一个人都在房子里争分夺秒复习备考。没有父母的陪伴，没有穿红衣服穿旗袍穿耐克的父母在考场外迎来送往，甚至有的乡下父母连自己的孩子要高考了都不知道。物质的落后、信息的闭塞等制约着父母对孩子爱的表达。

头顶的老吊扇吱吱地响，室内还是闷热无比，像一个大蒸笼。我拿着平时做过的习题仔细看着，尤其是对那些平时做错了的题目，往往会多看一遍，找到错误的原因，心想万一明天出类似的题目，我就不会再错了。晚上近九点，正当我和室友聚精会神复习的时候，门上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谁啊？这么晚了，应该是老师来查房吧。”靠近门口的室友起身去开门。我无所谓地“嗯”了一声继续看书。“您找谁啊？”“周亮红住这个房间吧，我找她。”好像是父亲的声音，我立马抬起头来。父亲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甚至是有些泛黄的白色汗衫，半佝着腰，怀抱着一个大大的西瓜站在门口。

“您怎么来了？”“我去邻县，正好路过县城，给你们送个瓜来解解渴”。改革开放后，上过初中，当过民办教师的父亲为了养大我们兄妹仨，尤其是为了供我们读书，在农忙之余兼职猪经纪，就是把我们这个粮猪大县刚刚满月的小猪仔运往邻县，卖给那里的人们喂养成大猪。父亲很忙，在我们兄妹仨心中，父亲是严肃和遥不可及的，照料我们生活和督促我们学习的往往是母亲，因而更亲近的也是母亲。

“天气太热了。妹子，赶紧来把西瓜分给同学们一起吃了再复习。这个刀我还是跟水果摊的人借的，要立马还回去。我送猪的车还停在下面，还有几个伴在等我，我得立马走。”我把桌子清理开来，父亲开始切瓜，我到隔壁几个房间喊老师同学们一起来吃西瓜。回到门口，就看到父亲拿着西瓜刀匆匆忙忙往楼下走。室友拿着一块西瓜追出来要父亲吃，父亲一边飞步下楼，一边大声地说“你们吃，不要紧张，明天好好考！”

父亲像夏天的一股凉风，嗖地刮一下就走了，留下清凉清甜的西瓜。同学们都很羡慕我，那是全班唯一一个高考期间为女儿送来西瓜的父亲。而我的记忆里，那时即使在最炎热的夏季双抢时节，父亲也舍不得买西瓜来吃，只是叫母亲准备自家菜地的黄瓜、菜瓜或是一些酸菜来解渴。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为了给我送西瓜，硬是说服同伴绕道走了100多公里，而且选了摊位上最大的一个瓜。为此，那次生意赚的钱他都分给了其他伙计。再后来，母亲说，她每次念叨要我们好好读书，实际上都是父亲的嘱咐。在没有读过书的母亲眼里，读书人父亲的话总是对的。父亲再忙，见到母亲总是第一时间询问我们的学习情况。父亲的爱通过母亲完整完满地传达给了我们，我们兄妹仨也没有辜负父母的辛勤培育，在20世纪九十年代先后考上了大学，后来一度成为当地家长鼓励孩子读书的榜样。

每到高考季节，我就会想起那年高考父亲送来的西瓜。那深藏在西瓜里的父爱，在我心田深处散发芬芳，永远清甜可口，悠远厚实。